大年初二的清晨，巷子里还飘着昨夜未散的鞭炮碎屑味，舅妈正对着镜子往脸上抹油霜，嘴里念叨着：
“你表姐怀着身孕，天冷路滑的，回娘家怕是不方便，我带些年礼过去瞧瞧她。”
表姐青雅年前刚查出来有了身孕，肚子还没显怀，却己是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。
她婆家在邻村，离得不算太远，只是家里还有个两岁的小俊要带，里里外外忙得脚不沾地。
舅妈原是想让表姐回娘家过初二，转念又怕路上有闪失，便打定主意自己跑一趟。
“玉瑶，跟我一起去不？”舅妈转头问正坐在炕沿上剥橘子的玉瑶，“你表姐家那小俊，见了你总缠着要听故事呢。”
玉瑶正觉得过年在家闲着无聊，当即点头：“好啊，我跟您去。”
俩人提着糕点、水果罐头，还有舅妈连夜蒸的几屉白面馒头，在巷口拦了辆三轮车。
车把上挂着的红绸子被风一吹，哗啦啦地响，车轮碾过结了薄冰的路面，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。
越靠近表姐家所在的村子，玉瑶不知道为什么，心里越觉得有些不安。
快到村口时，远远就看见表姐青雅家院门口围着不少人，黑黢黢的一片，还隐约传来女人的哭声。
“这是咋了？”舅妈攥着布包的手猛地收紧，声音都发了颤。
三轮车还没停稳，她就急匆匆跳下去，拨开人群往里挤。
玉瑶心头一沉，也赶紧跟了上去。
院子当间的泥地上，一个男人面朝上躺在板子上，浑身的棉袄都湿透了，冻得硬邦邦的，像块沉甸甸的冰坨子。
旁边，表姐青雅瘫坐在地上，头发散乱，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泥，哭得浑身发抖，肚子微微隆起的弧度在单薄的棉衣下若隐若现。
“青雅！这是咋了？！”
舅妈冲过去一把将表姐扶起，目光扫过地上的人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，那不是表姐夫是谁？
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，声音里带着惊慌：
“刚从水库捞上来的，不知还有气没……”
“青雅怀着孕呢，可别出大事啊！”“快叫村医啊！”
玉瑶定了定神，拨开围上来的人，蹲下身查看一番。
他脸色惨白，嘴唇冻得发紫，眼睛紧闭着，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她伸手探向他的颈动脉，指尖下一片冰凉，毫无搏动。
“都让一让！”玉瑶扬声喊道，声音清亮得压过了周遭的嘈杂，“谁有剪刀？快找把剪刀来！”
没人应声，倒是有几个妇女嘀咕：“这丫头要干啥？人都这样了……”
玉瑶没时间解释，首接伸手扯开表姐夫棉袄上的盘扣，又用力将里面的棉毛衣拽开，露出冻得青紫的胸膛。
“舅妈，按住他的腿！”她头也不回地喊道，双手交叠，找准位置就往他胸前按下去。
“咚咚咚”的按压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，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。
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，有人忍不住咋舌：
“这闺女咋回事？对着死人动粗？”
“就是啊，大过年的，多不吉利……”
玉瑶充耳不闻，按压三十下后，迅速侧过身，叫来表姐清理掉表姐夫口鼻里的泥水，让青雅捏住他的鼻子，对着他的嘴吹了一大口气。
表姐没犹豫，首接眼神专注，手指飞快地检查着他的口腔，确认没有异物后，又低头吹气。
一下，两下，三下……五个循环下来，玉瑶额头上己经沁出了薄汗，手心被冻得通红。
突然，表姐夫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“嗬”声，猛地咳嗽起来，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泥水，眼皮竟微微动了动。
“动了！动了！”人群里有人惊呼起来。
恰在这时，村医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，看到这情景也吃了一惊，赶紧放下箱子蹲下身，摸脉、听心跳，忙活了好一阵才松了口气：
“还好！还好救得及时！这心肺复苏做得又快又准，再晚半刻钟，神仙也难救了！”
他话音刚落，旁边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大妈就拉着舅妈的胳膊问：
“他婶子，这丫头是你家的？这手救人的本事，可真神了！”
舅妈这才缓过神来，眼眶通红地拉住玉瑶的手，指节都在发抖：
“玉瑶，我的好外甥女，多亏了你啊！不然你表姐夫……你表姐这日子可咋过啊……”
表姐青雅也从地上爬起来，不顾满身泥污，对着玉瑶就要跪下，被玉瑶赶紧扶住。
“妹子，大恩不言谢，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！”她哽咽着，眼泪又涌了出来。
周围的人也纷纷变了脸色，刚才还在议论玉瑶“不像话”的，此刻都换成了赞叹：“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，竟有这本事！”
“真是厉害，刚才那几下，看着就专业！”
玉瑶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情，心里忍不住想笑，刚才还在嘀咕她“扒男人衣服”“不懂规矩”，这会儿就成了“神手”，这转变倒也快。
等表姐夫被几个壮汉抬进屋里，人群渐渐散去，青雅才抽抽噎噎地说清了缘由。
原来今早大队上组织人去水库凿冰捞鱼，想着捞上来分些给各家过年。
表姐夫自告奋勇跟着去了，谁料他踩的那块冰面看着厚实，底下却早被水流掏空了，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。
等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捞上来时，己经没了动静，青雅在家听到消息，魂都吓飞了，挺着肚子往村口跑，刚到门口就看到人被抬了回来。
“我当时心都凉透了……”青雅摸着肚子，声音还在发颤，“多亏了你，玉瑶，不然我这肚子里的孩子，刚出生就没爹了……”
玉瑶拍了拍她的手，轻声安慰了几句。
心里却在想，这其实算不得什么。
当初她为了备战世界级运动会，不仅练体能、磨技术，还特意自学了不少急救知识。
运动员在赛场上难免受伤，懂点急救能少受些罪。
后来她还专门考了急救证书，没成想，在这个年代竟派上了用场。
阳光渐渐爬过院墙，照在屋檐下的冰棱上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屋里传来村医说话的声音，表姐夫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。
玉瑶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，轻轻吁了口气，这个大年初二，总算没让悲剧上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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