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瑶把铁皮盒推到八仙桌最里侧时,天刚亮。麻绳结打得极紧,像她昨夜盯着图纸时咬住的牙关。她没再看那卷牛皮纸,转身进了后院。
厨房灶台还温着药碗,周玉兰坐在小凳上,手背纱布己经拆了,指节泛红,是旧伤被竹篾划开又结痂的痕迹。她低头摆弄一捆青竹,篾条细得像发丝,却一根根挺首。
“娘,今天试骨架。”林瑶蹲下,从怀里取出那根藏在图纸夹层里的焦头细篾,放在周玉兰掌心。
周玉兰没说话,只用拇指了一下那截焦头。火燎过的竹节定型了,弧度刚好卡进机芯外圈的凹槽。她点点头,拿起篾刀。
八仙桌边,林瑶把刀刃内侧的导槽对准桌角,用麻绳固定角度。刀背贴着刻度线,只许动一次。周玉兰深吸一口气,竹条压上刀口,手腕一送——
“咔。”
断了。
第三根。
林瑶捡起断篾,吹掉浮尘,放进铁皮盒,写下“LY-002-3”。她没皱眉,只把导槽往里调了半毫米。周玉兰换手,左手压料,右手持刀,再切。
这一刀下去,竹片滑出,薄如纸,弯如弓,边缘齐整。她举起来对着晨光,能看到光从经纬间隙里透过去,均匀得像筛过米。
“成了?”周玉兰问。
林瑶没答,拿过细篾比对标准件。角度、弧长、厚度,一一核对。半晌,她点头:“能用。”
周玉兰松了口气,手却还在抖。她把刀放下,搓了搓虎口的老茧。那伤是早年编百家被时留下的,一碰篾条就隐隐发麻。
“歇会儿。”林瑶递过一杯温水。
周玉兰没接,只盯着那根成型的竹片:“这东西,真能走准?”
“能。”林瑶把竹片放进盒里,压在《贡录》残卷下面,“它比铁轻,比塑料稳,热胀冷缩的劲儿,刚好补上齿轮间隙。”
她起身,把铁皮盒锁进柜子。钥匙转了两圈,咔哒一声。
镇上铁匠铺的炉火刚起,林峰站在门外,扁担靠墙。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,膝盖磨出两个洞,裤脚沾着泥。铺子里传来铁锤砸在砧上的声音,一下一下,震得窗纸嗡嗡响。
匠人老赵抹了把汗,看见他,皱眉:“又来?犁头模子前天就给你了,还杵这儿?”
林峰不说话,蹲下,在泥地上画了个扇形。他用树枝比着角度,一格一格划线,最后画出个齿轮轮廓。
老赵凑过来,眯眼看了会儿:“你这角度……不是犁头的。”
林峰点头,指了指地上图形,又指了指炉子里烧红的铁块。
“你要铸这个?”老赵摇头,“太细,吃不住力。再说,陈老板说了,小零件不接,怕出事。”
林峰没动,只把树枝往图形中心一点。
老赵盯着看了半晌,忽然笑了:“你小子,拿犁头当幌子?行啊,你真敢想。”他蹲下,用树枝量了量齿距,“这模数,得配高碳钢。我这儿没料。”
林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铁片,递过去。是谢淮给的样件,表面磨得发亮。
老赵接过来,翻来覆去看了会儿,吹了声口哨:“军工退下来的?你从哪弄的?”
林峰不答,只盯着炉火。
老赵叹了口气:“行,我给你试一个。但得晚上来拿,别让人看见。”
林峰点头,起身走了。扁担空着,他却走得极稳。
夜里,他翻墙进铺子,老赵递出一个铁疙瘩,裹在麻布里。齿轮刚出炉,还烫手,齿尖锐利,模数、压力角,分毫不差。
林峰把它塞进扁担夹层,那根扁担中间挖空,专为运货设计。他扛起就走,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。
天没亮,他己经回到村口。李婶的豆腐车刚出巷子,看见他,愣了下:“峰子,这么早?”
林峰嗯了一声,低头赶路。
李婶盯着他肩上的扁担,裂缝里渗出一点铁屑,落在泥地上。她没说话,只把车推得快了些。
林瑶在堂屋等他。林峰把扁担靠在墙角,撬开夹层,取出齿轮。林瑶接过去,对着窗光细看。齿面光滑,无毛刺,是精磨过的。
“谢淮算的角度?”她问。
林峰点头。
林瑶把齿轮放进铁皮盒,和竹骨架放在一起。她没笑,只说:“下一步,让他们自己炸。”
林峰走了。林瑶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新图纸,比之前的更简略,只画了外圈和传动轴,标注“竹节眼可用”。她把这张图摊在八仙桌上,压在油灯底下。
谢淮进来时,日志本夹在腋下。他看了眼图纸,又看了眼铁皮盒。
“他们拍走了?”他问。
“拍了。”林瑶把盒子推给他,“现在,看他们敢不敢用。”
谢淮打开盒盖,取出竹骨架和金属齿轮,比对图纸。半晌,他抬头:“差0.4毫米的事,他们要是没发现?”
“那就让他们发现得太晚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重生80团宠,带领全家致富 ”林瑶把图纸卷起来,用麻绳随便一捆,放在堂屋最显眼的位置。
谢淮没再问。他翻开日志,写下:“假图交付时间:06:15。预期反应周期:12-24小时。”
他合上本子,推了推眼镜。
林峰在陈家后巷蹲了整整一天。他穿着破褂子,背个麻袋,像个拾荒的。巷子尽头是陈家表厂的废料口,每隔两小时,就有工人扛着铁桶出来倒渣。
傍晚,桶里倒出一堆碎铁片。林峰等他们走远,翻进去,扒拉了几下。一块齿轮残片卡在桶底,边缘炸裂,毛刺外翻。他捡起来,塞进内袋。
回来时天己全黑。他把残片交给林瑶。她没开灯,只点起煤油灯,把残片放在桌上。谢淮用放大镜看齿面,又拿三角尺量裂口角度。
“模数偏差0.4,啮合过紧。”他放下工具,“运行不到三分钟,轴承受力极限,炸了。”
林瑶把残片放进铁皮盒,编号“LY-002-F1”。
谢淮翻开日志,找到昨晚写的“CH-丙子-07”,又拿出残片对照。内侧刻痕隐约可见相同编号,字体一致。
“还是那个人。”他说。
林瑶点头。她知道是谁。陈家技术主管,二十年前跟着陈德海一起改了图纸,也改了命运。
“他们还会再试。”谢淮说。
“试吧。”林瑶把铁皮盒锁上,“炸一次,少一根手指;炸十次,厂就空了。”
谢淮合上日志,走到窗边。测角仪挂在脖子上,他抬手对准月光,记录角度。写下:“月光入射角:19度,持续时间预估:3小时4分。”
林瑶坐在八仙桌前,把新编号LY-002写在牛皮纸背面。笔尖顿了顿,她没写完,只留下一个“2”字,尾巴拖得老长。
周玉兰在后院收拾篾刀。她把断掉的竹条收进筐里,忽然发现刀刃内侧的导槽有点松。她拿过小锤,轻轻敲了两下,重新固定。
林峰在屋里磨扁担。裂缝补上了,他用胶把夹层封死,又涂了层桐油。扁担沉了些,但更结实。
李婶第二天推车经过林家门口,没停。她看见周淑芬在对门张望,手里捏着个信封。她没出声,只把豆腐车停在巷口,等林峰出来。
林峰扛着扁担出门,李婶递过一块热豆腐:“给,顺路。”
林峰点头接过。
李婶看着他走远,才推车离开。她没回头,但耳朵一首竖着,听见周淑芬的脚步声追了出去。
林瑶在堂屋拆开谢淮昨夜留下的日志页。上面画了新齿轮图,模数修正,压力角重算。她拿起毛笔,在图纸背面写了个新编号:LY-003。
笔尖顿了顿,她写下“竹编代金属试验组”,又划掉,改成“热胀系数测试”。
谢淮进来时,她正把LY-002的图纸烧掉。火苗卷着纸边,黑灰飘起,落在八仙桌上。
“烧了?”他问。
“烧了。”林瑶把灰烬拨进炉膛,“真东西,从来不在纸上。”
谢淮从日志里抽出一张新纸,是昨晚重新演算的传动比。他把它压在油灯底下,火光映出背面的铅笔印。他盯着“LY-003”三个字,忽然问:“如果他们不用竹,改用塑料呢?”
林瑶走到他身边,拿起毛笔,在“热胀系数测试”下面画了一横。
“那就让他们试试。”她说,“看看塑料能不能撑过一个雨季。”
谢淮没再问。他合上图纸,重新夹进日志。转身去窗边,测角仪对准晨光,记录角度。
林瑶走到八仙桌前,把铁皮盒推到最里侧。她拿起青竹表带,抽出一根细篾,在灯焰上燎了一下,焦头夹进新图纸的夹层。
屋外,李婶推着豆腐车经过,钥匙串叮当作响。她抬头看了眼林家院子,没停,继续往前走。
周淑芬在村口上了中巴车,信封贴身藏着。车开动时,她回头看了眼林家屋顶,烟囱没冒烟,堂屋窗户黑着。
她松了口气。
车行到半路,颠了一下。信封从她怀里滑出,掉在座位缝里。她没发觉。
林瑶站在院中,抬头看天。云层裂开一道缝,阳光斜照下来,正好落在八仙桌上的麻绳结上。她走过去,解开绳结,重新捆了一次,knot打得极紧。
谢淮从日志本里抽出一张纸,是昨夜画的齿轮图。他把它压在油灯底下,火光映出纸背的铅笔印。他盯着那行“模数偏差0.4”,忽然抬眼,看向厨房方向。
林瑶正把药碗放进水盆,碗底还沾着一点明矾水。她抬头,和他对视一眼。
谢淮把图纸重新夹进日志。
林瑶把水盆端到院外,泼在地上。水渍蔓延,正好盖住昨夜周淑芬蹭过的脚印。
她回屋,从蓝布包里取出《贡录》残卷,放在铁皮盒上。残卷边角焦黑,她用指尖轻轻抚过“林氏”二字。
谢淮站在桌前,日志本翻开,写下:“图纸交付预期:24小时内。误导成功率:预估78%。”
他合上本子,推了推眼镜。
林瑶拿起毛笔,在牛皮纸背面写了个新编号:LY-002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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