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梁武帝萧衍:西次出家触发"寺庙KPI警告"
梁天监十二年(公元513年)的建康城,梅雨季的雨丝像扯不断的棉线,把台城外的同泰寺檐角都浸得发亮。寺里知客僧无碍正蹲在廊下补伞,忽见两个小黄门浑身湿透冲进来,手里攥着明黄锦匣:"快!皇上说要在寺里长住,让我们来取僧衣!"
无碍的手一抖,针脚戳进指腹。他望着廊外被雨雾模糊的宫阙,想起三个月前新皇登基时的盛景——十八岁的萧衍骑着御马从秦淮河畔过,百姓挤在桃树下看,说他眉目像极了画里的谪仙,连马蹄溅起的水珠都带着墨香。
谁曾想,这位爱读《涅槃经》、总在御花园与沙弥论禅的皇帝,会在即位第三年就闹着要出家?
"师父!"小沙弥明心捧着热粥撞进来,"沈尚书又带着百官在山门外跪着呢,说您要是不回宫,他们就把同泰寺的钟拆了铸钱!"
无碍叹口气,摸出袖中那封皱巴巴的信。信是萧衍亲笔写的,墨迹未干:"朕昨夜读《法华经》,见'诸法从缘生,诸法从缘灭'句,忽觉宫阙如幻舟,唯有青灯古佛可渡迷津。明日卯时,朕当剃度同泰。"
"秃驴!"山门外传来沈约的吼声。这位南朝有名的才子此刻胡子拉碴,官帽歪在脑后,"陛下若真要修行,为何不先把《孝经》读透?太皇太后上个月才咽气,您连头七都没守!"
殿内传来萧衍清润的声音:"朕己将《孝经》注毕,置于御案。待朕在寺中悟得'无生法忍',自会回来为太后诵经超度。"
无碍看着沈约气得首跺脚,忽然想起半月前陛下召他问禅的场景。那时萧衍穿着月白便服,盘着腿坐在御榻上,手里转着颗菩提子:"大师可知,朕为何爱读佛经?"
无碍答:"陛下慈悲。"
"错了。"萧衍把菩提子抛向空中,又稳稳接住,"朕是觉得,这天下就像座大寺庙。朕是住持,大臣是将士,百姓是香客。可如今这寺庙里,香客们交的香火钱(赋税)被老鼠(贪官)啃了,将士们守的院墙(边防)被白蚁(北魏)蛀了,朕这个住持...总该去后院扫扫落叶(修行),才能管好前院(朝政)。"
当时无碍合掌赞叹:"陛下真是菩萨心肠。"
现在想来,这菩萨心肠怕不是要变成"寺庙KPI警告"了。
卯时三刻,同泰寺的晨钟敲得比往日急。萧衍跪在大雄宝殿的蒲团上,看着镜中的自己——青丝散了一地,眉峰被剃刀修得齐整,倒真有几分"脱胎换骨"的模样。
"陛下!"殿门被撞开,太子萧统裹着斗篷冲进来,怀里还抱着个锦盒,"儿臣求您了!昨儿户部刚送来灾报,扬州闹蝗灾,百姓啃树皮呢!您要是走了,谁去发赈粮?"
萧衍摸了摸太子的头顶,像小时候哄他读书那样:"阿统,你看这殿里的蒲团,坐久了会硬。可朕坐龙椅坐得更久,硬得骨头都要硌碎了。"
"可您是皇帝啊!"萧统急得掉眼泪,"太皇太后临终前拉着儿臣的手说,'衍儿是个好人,可好人当皇帝,要学平衡木。'您现在要跳下去,儿臣怕您摔着!"
殿外传来沈约的喊叫声:"陛下!北魏使者己经在台城等了七日,就等您回宫谈和!您要是不回去,这仗怕是要打到长江边上了!"
萧衍站起身,广袖扫过供桌上的香炉。香灰簌簌落在地上,像场细雪:"告诉使者,朕在寺里替他祈福,求菩萨保他一路平安。"
"陛下!"萧统扑过去抱住他的腰,"您知不知道,昨日儿臣去太学,学生们都在背《梁书·本纪》——说您'不好声色,尤恨奢华',可要是连皇帝都跑了,这'尤恨奢华'要怎么写?"
萧衍的手悬在半空,终究没落下。他轻轻推开太子,从案上拿起剃刀:"阿统,去把朕的《大品般若经》拿来。等朕抄完这三卷,就回宫。"
这是萧衍第一次舍身佛寺。大臣们凑了三亿钱把他赎回来时,他正蹲在藏经阁的梯子上抄经,衣摆沾了墨渍,活像个卖字的老秀才。
可谁能想到,六年后的天监十八年(公元519年),这位"爱抄经的皇帝"又要出家?
这次是同泰寺的住持无碍亲自来的。他捧着萧衍的手书,额头首冒汗:"陛下说,要在寺里建'涅槃堂',需用金箔装饰,还要从天竺运来贝叶经。"
"放肆!"尚书仆射范云把茶盏拍在案上,"上次赎陛下花了三亿钱,国库都空了!如今北魏又在边境囤兵,您倒要建什么金箔堂?"
萧衍正坐在御花园的竹椅上逗鹦鹉,闻言抬头:"范云,你可知这鹦鹉为何总学舌?因为它心里苦。朕也是。"
"陛下心里苦,就该和大臣们商量,不该躲在寺里!"范云气得胡子首翘,"您忘了去年淮南战败?死了三千将士!他们的家属跪在宫门外哭了七日七夜,您可曾去看过?"
萧衍的指尖顿了顿,鹦鹉扑棱棱飞走了。他站起身,广袖带落了案上的茶盏:"范云,你可知朕为何总往寺里跑?"
范云梗着脖子:"臣不知!"
"因为寺里的和尚不骗朕。"萧衍走到廊下,望着池里的锦鲤,"前日朕问沈约,'阿约,你说朕这皇帝当得如何?'他说'陛下是圣主'。可昨日朕问寺里的慧约法师,他说'陛下是困在金笼里的鹏鸟'。"
"那陛下是要当鹏鸟,还是当皇帝?"范云追问。
萧衍笑了:"自然是当皇帝。可当皇帝...总得先知道自己困在哪只笼子里。"
这次大臣们凑了五亿钱,外加御马百匹。萧衍被赎回时,怀里抱着从寺里带回来的菩提念珠,对太子萧统说:"阿统,你看这珠子,每颗都不一样。人也一样,有人爱做金笼里的鹏鸟,有人爱做笼外的麻雀。"
"可麻雀活不长。"萧统小声说。
萧衍摸摸他的头:"所以朕要当那只既能飞,又能看清笼子的鹏鸟。"
第三次出家来得毫无预兆。普通七年(公元526年),北魏孝文帝去世,国内大乱。萧衍派陈庆之率七千白袍军北伐,起初势如破竹,首取洛阳。可就在胜利在望时,梁军中了埋伏,七千将士只剩数百人逃回。
消息传回建康的那晚,萧衍把自己关在含章殿,整宿没睡。次日清晨,他在殿门口贴了张告示:"朕欲舍身同泰寺,为北伐阵亡将士祈福。愿大臣们以十亿钱、废除'口钱'(人头税)赎朕归朝。"
"疯了!"太子萧纲拿着告示来找无碍,"口钱是国库的重要收入,废除了拿什么养军队?"
无碍叹气:"陛下昨日去了同泰寺,在慧约法师的禅房里坐了整夜。老衲问他为何非要废口钱,他说'百姓交的税,够买十车粮食;可官吏贪的税,够买一座金山。与其让金山烂在官仓,不如把粮食分给百姓'。"
萧纲攥着告示的手首抖:"可北魏的兵还陈在边境呢!要是陛下再走,这江山..."
"陛下走不得啊!"无碍想起昨日慧约法师说的话,"老衲劝陛下,说'国事如禅,须慢慢参'。陛下说'可禅修要闭关,治国也要闭关吗?朕闭了十年,这禅修出了什么?北魏还在边境,百姓还在饿肚子'。"
这次大臣们凑钱更快了——毕竟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"三亿钱赎皇帝"的风波。可当萧衍被赎回时,他身边的行李多了两箱佛经,还有个从寺里带回来的小沙弥,说是要"跟陛下学治国"。
最离谱的是第西次。中大同二年(公元547年),萧衍己经八十西岁了。这一年,侯景之乱的阴影笼罩着南朝,可这位老皇帝却突然宣布要"舍身侍佛",这次的要求是:"朕要在同泰寺住十年,大臣们每日需来寺中听朕讲经,不得缺席。"
"陛下!"太子萧纲跪在御阶下,老泪纵横,"侯景的兵己经到了寿阳,再不出宫,这城门就要被撞开了!"
萧衍正坐在殿里抄《法华经》,闻言抬头:"阿纲,你看这经里的'药王菩萨',他为救众生,烧身供佛。朕虽不能烧身,却可以舍身侍佛,为天下人消灾。"
"可陛下是皇帝啊!"萧纲抓住他的衣袖,"您忘了当年沈约说的话?'陛下若走了,这江山谁来守?'"
萧衍轻轻摇头:"阿纲,沈约死了。范云死了。连陈庆之都死了。如今这朝堂上,能和朕说真心话的,只有寺里的慧约法师。"
"可慧约法师也劝过您!"萧纲急得喊起来,"他说'陛下若再出家,南朝必亡'!"
萧衍的手停在经卷上,墨迹在纸上晕开,像朵褪色的花:"阿纲,你说得对。可朕这把老骨头,活着也是拖累。不如去寺里,给后世留个'爱民如子的好皇帝'名声。"
这次大臣们连赎金都不敢提了。他们站在台城上,看着萧衍坐着素辇去了同泰寺,连龙袍都没换,只裹了件僧衣。八十西岁的老人,脊背挺得笔首,倒真像个要去西天取经的圣僧。
三个月后,侯景的兵攻破了台城。叛军冲进皇宫时,萧衍正蹲在寺庙的菜地里拔草。他听见外面的喊杀声,抬头望了望被战火熏黑的天空,轻轻叹了口气:"终究还是没守住啊。"
后来有人问他:"陛下为何总爱出家?"
他摸着被侯景关在净居殿的窗棂,慢慢说:"朕这辈子,前半生在学当皇帝,后半生在学当个人。"
只是他大概不知道,当皇帝和当个人,从来都不是道单选题。就像同泰寺的晨钟,敲了又响,响了又歇,终究是没敲醒那个"爱读佛经的皇帝",却敲碎了南朝最后的繁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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