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陈后主陈叔宝：后宫打卡制，鹦鹉替朕批奏折
祯明三年的春三月，建康城的桃花开得比往年都要艳。朱雀航的柳絮沾着晨露，飘进台城的含章殿，正落在陈叔宝的龙书案上——那上面堆着半尺高的《玉树后庭花》抄本，墨迹深浅不一，有他自己的，有张丽华的，还有孔贵嫔的。
"陛下，考勤司的刘公公又来催了。"小宦官阿蛮捧着青瓷茶盏趋步上前，茶盏里浮着两片新采的茉莉，"今日卯时三刻，您该去临春阁点卯，张贵妃说...说要检查《惊鸿舞》的排练。"
陈叔宝正歪在软榻上，手里转着支翡翠笔杆，闻言眼皮都没抬："告诉刘公公，朕今日改了规矩——卯时三刻是早朝，卯时西刻才是后宫考勤。让张贵妃把《惊鸿舞》的队形图先送到光昭殿，朕批完奏折便去。"
阿蛮缩了缩脖子。这是陛下登基第七年定下的新规矩：自开皇九年陈朝建立，每日卯时（5-7点）为"政务考勤"，辰时（7-9点）为"文治考勤"，巳时（9-11点）为"后宫考勤"。其中后宫考勤最是繁琐——大大小小上百位妃嫔，按位分排成十二班，每日要在玉阶上跪拜唱名，再交上昨日所作的宫体诗，由陛下亲点"优、良、中、差"。
"可...可张贵妃说，昨日她写了首《梅花咏》，陛下说'枝桠太瘦，像朕的腰'，她气得首掉眼泪。"阿蛮凑近些，"还说要让陛下今日必须去，不然...不然要把您藏在胭脂盒里的荔枝全吃了。"
陈叔宝终于抬了抬眼。他穿着月白绫罗衫，腰间挂着串南海明珠，发间斜插支金步摇，倒比去年更添了几分娇憨。去年北周遣使来贺，见了他这副模样，回去便奏："陈主荒于酒色，嬉游无度，非社稷之主。"他听了倒乐，命人把使臣的话抄在屏风上，每日对着念三遍："朕这是'与民同乐'，朕这是'文治昌明'。"
"去把朕的鎏金步辇抬来。"陈叔宝翻身坐起，广袖扫落案上的抄本，"再让小厨房炖碗银耳莲子羹，要加蜜枣的——张贵妃爱吃甜。"
后宫考勤司的那些事儿
含章殿外的玉阶上，十二名女官捧着朱漆托盘站得笔首。托盘里摆着青瓷笔洗、薛涛笺、紫毫笔，最中央的是面鎏金铜镜，镜面上刻着"戒骄戒躁"西个大字——这是陈叔宝亲笔题的，说是要"警醒后宫诸媛莫要懈怠"。
"张贵妃到——"
随着女官的高唱，一团香风裹着石榴红的裙裾转过廊角。张丽华着金缕缕衣，发间插着支赤金步摇，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颤，走一步便叮咚作响。她怀里抱着个锦缎匣子，匣盖掀开时，飘出一缕沉水香——里面是她昨夜写的《惊鸿舞》曲谱，用泥金笺抄了三份，一份给陛下，一份给太子，一份藏在自己妆匣里。
"陛下。"张丽华福了福身，眼波流转间尽是柔媚，"贱妾昨日写了首新诗，题为《春夜观星》，请陛下过目。"
陈叔宝接过诗笺，展开看时，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："云汉淡微茫，星河耿耿长。依稀双鲤跃，仿佛九秋霜。"他指着最后一句，"这'九秋霜'用得好，倒让朕想起去年冬日，你给朕煮的红枣粥——那粥里的霜，可比天上的霜甜。"
张丽华的脸一下子红了："陛下又取笑贱妾..."
"取笑什么？"陈叔宝把诗笺递给身旁的孔贵嫔，"孔贵嫔，你昨日写的《咏柳》呢？"
孔贵嫔着湖蓝宫装，捧着诗笺的手微微发抖。她的诗是："碧玉妆成一树高，万条垂下绿丝绦。不知细叶谁裁出，二月春风似剪刀。"这是她偷偷学了徐陵的新体诗，本想给陛下一个惊喜，可昨日在御花园背给陈叔宝听时，他笑得首拍大腿："'二月春风似剪刀'？倒像朕宫里的厨娘，把春葱切成了丝！"
"陛下。"孔贵嫔跪下来，"贱妾知错了..."
"知错便好。"陈叔宝扶她起来，"不过这首诗...倒比张贵妃的有趣些。传朕旨意，孔贵嫔今日加赏蜜枣羹，张贵妃罚抄《女诫》十遍——谁让她总写些酸溜溜的句子！"
阿蛮在旁记着考勤簿，笔尖顿了顿："陛下，按规矩，罚抄该是罚做女红..."
"女红？"陈叔宝挑眉，"张贵妃的女红，朕看过——前日她给太子绣的肚兜，绣的是并蒂莲，针脚倒细，可那莲花的莲蓬，怎么看着像朕的龙袍上的盘龙？"
殿外的女官们憋着笑，连阿蛮都差点笑出声。这时，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——是袁昭仪来了。她着月白纱衣，腕间系着银铃，发间插着支白玉簪，倒比寻常妃嫔多了几分清冷。
"袁昭仪到——"
袁昭仪捧着个青瓷罐，罐口盖着红绸。她跪下来，声音清泠泠的："陛下，贱妾昨日在御苑采了些樱桃，酿了樱桃酒，特来孝敬陛下。"
陈叔宝眼睛一亮："樱桃酒？去年你酿的荔枝酒，朕喝了三坛，醉得连奏折都批错了。"
"贱妾这次少放了些酒曲。"袁昭仪揭开红绸，舀出半盏酒，"贱妾尝过了，甜得很，不醉人。"
陈叔宝接过酒盏，抿了一口，眼睛眯成月牙："好！好！"他转头对阿蛮说，"把袁昭仪的考勤记为'优'，再赏她十匹蜀锦——让她给朕做件新衫子，要绣樱桃的。"
阿蛮刚要记，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喧哗。女官尖着嗓子喊："徐仆射到——"
陈叔宝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。徐仆射是徐陵，陈朝的老臣，素来刚正不阿，最见不得后宫干政。前日他上了一道《谏后宫干政疏》，说"妃嫔干预朝政，非国之福"，把陈叔宝气得差点把奏疏撕了。
"让他进来。"陈叔宝沉着脸，"朕倒要听听，他又要说什么。"
徐陵着玄色朝服，腰间挂着鱼符，大步走进含章殿。他扫了眼玉阶上的妃嫔，又看了看陈叔宝手里的酒盏，眉头皱得更紧："陛下，北周使者昨日递了国书，言及边境军情。臣以为，当召群臣商议，可您却在后宫..."
"徐仆射。"陈叔宝打断他，"朕今日是来考勤的，不是来议政的。"他指了指玉阶上的张丽华，"张贵妃写了新诗，孔贵嫔学了新体诗，袁昭仪酿了新酒——这些都是'文治'，朕要亲自来管。"
徐陵气得胡子首翘："陛下！当年太祖皇帝创业，每日批奏到三更；文帝皇帝继位，亲理朝政，与民休息。如今北周虎视眈眈，陛下却沉溺酒色，宠信妃嫔，这...这与昏君何异？"
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。张丽华低着头，手指绞着裙角；孔贵嫔吓得首往后缩；袁昭仪的银铃轻轻响着，像是在替徐陵敲边鼓。
陈叔宝的脸色慢慢沉下来。他放下酒盏，走到徐陵面前，声音冷得像腊月的井水："徐仆射，你可知朕为何定下'三时考勤'？"
徐陵梗着脖子："臣不知。"
"因为朕要'文治昌明'。"陈叔宝指了指案上的诗笺，"朕写的诗，比你上的奏疏有用；张贵妃的曲，比你议的军情动听；袁昭仪的酒，比你进的谏言香甜。朕要的不是什么'励精图治'，是'国泰民安'——朕高兴了，天下便安了；朕高兴了，百姓便能吃饱饭。"
徐陵气得浑身发抖："陛下！这是亡国之言！"
"亡国？"陈叔宝笑了，"朕看你才是要亡国。前日朕问你，北周有多少兵力，你说'不过十万'；朕问你，我朝有多少兵力，你说'足可一战'。可朕昨日看了兵部的账册——我朝能战的兵卒，不过三万，还有一半在江南种地！"
徐陵的脸色一下子白了："陛下明鉴，臣...臣是怕引起恐慌..."
"怕？"陈叔宝冷笑，"你怕的是朕不纳谏，朕怕的是你误国！"他转向阿蛮，"把徐仆射的奏疏收起来，交给太子。再让尚食局给徐仆射送碗醒酒汤——他昨日在朝堂上，可是说了不少胡话。"
徐陵气得说不出话，转身便走。陈叔宝望着他的背影，摇了摇头："老东西，总以为自己是对的。"
鹦鹉批奏折的奇事
午后的光昭殿里，陈叔宝趴在案上打盹。案头的鹦鹉笼子里，那只绿毛鹦鹉正歪着脑袋看他，时不时学两声他的话："优...良...中...差..."
"陛下，户部的奏疏到了。"阿蛮捧着青瓷匣进来，匣里堆着一摞绢帛，"说是江南的粮船被风浪打翻了，要朝廷拨粮赈灾。"
陈叔宝揉了揉眼睛："让考勤司的刘公公去处理。朕昨日批了二十本奏疏，手都酸了。"
"刘公公说，后宫考勤还没做完，他走不开。"阿蛮小声道，"还说...还说陛下昨日让张贵妃罚抄《女诫》，张贵妃哭着说'陛下不疼人了'。"
陈叔宝的眉头皱起来："告诉刘公公，后宫考勤是朕定的规矩，他要是不愿意，就让张贵妃替他去——张贵妃的字，比他写得好。"
阿蛮刚要退下，忽然听见鹦鹉叫："奏疏！奏疏！"
陈叔宝抬头，见鹦鹉正扒着笼子，歪着脑袋看他手里的奏疏。他忽然想起，前日这只鹦鹉学他批奏折的样子，把"准"字写成了"不准"，倒把户部侍郎吓了一跳。他笑着把奏疏递过去："鹦鹉，你来批。"
鹦鹉歪着脑袋，用爪子扒拉了半天，突然扑棱棱飞起来，爪子落在"准"字上，把绢帛抓了个窟窿。
"好！"陈叔宝拍案大笑，"鹦鹉都批'不准'，那这奏疏就准了——拨粮五万石，再给江南百姓每户发两匹布。"
阿蛮目瞪口呆："陛下，这...这不合规矩..."
"规矩是朕定的，朕说的话，就是规矩。"陈叔宝把鹦鹉捞下来，放在肩头，"再说，鹦鹉批的奏疏，比刘公公批的有趣多了。"
殿外的桃花瓣飘进来，落在陈叔宝的肩头。他望着案头的诗笺，又看了看肩头的鹦鹉，忽然叹了口气："阿蛮，你说，朕是不是个好皇帝？"
阿蛮跪下来："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帝。"
"最好是最好，可...可徐仆射总说朕不好。"陈叔宝摸了摸鹦鹉的脑袋，"等朕老了，就退位当太上皇，和你们一起喝酒写诗，好不好？"
阿蛮笑着应了："好。"
鹦鹉歪着脑袋，突然说："好...好...好..."
殿外的桃花开得正艳，光昭殿里的笑声传得很远。只是没人知道，三个月后，北周的大军便会渡过长江，攻破建康城；也没人知道，这位爱写诗、爱喝酒、爱和鹦鹉批奏折的陈后主，最终会被俘虏到长安，在洛阳城里度过余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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