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 唐高宗李治：批武则天奏折挑格式错误"抬头少空两格"
显庆五年的暮春，长安城的槐花开得正盛。李治坐在两仪殿的御案前，指尖捏着支狼毫笔，目光却停在面前的奏折上——封皮是明黄的，上书"天后武氏奏"，墨迹未干，还带着点龙涎香的气息。
"陛下，户部刚递了春税册子。"长孙无忌捧着青瓷匣进来，银发在风里微微颤动，"今年关中丰收，比去年多收了两成粟米。"
李治应了声，却没抬头。他的笔尖在奏折上轻轻点着，那里写着："臣妾闻泰山封禅，帝王盛事；今陛下功高德厚，宜谐群臣，备礼东巡......"字迹清瘦有力，是他熟悉的"则天体"，可这第二行的"臣妾"二字，偏生比上句抬高了半寸。
"无忌啊。"李治忽然开口，"你说这奏折的抬头，该空几格？"
长孙无忌一怔，低头看了眼案上的《唐六典》："回陛下，《仪制令》规定，群臣上表，抬头需空两格。"
"哦？"李治将奏折往他面前推了推，"那你瞧瞧这道。"
长孙无忌凑过去，见那"臣妾"二字果然比上句抬高了半寸，活像只翘着尾巴的雀儿。他老脸一红："这...天后素日最重礼数，许是笔误？"
"笔误？"李治又翻开另一本奏折，封皮上"司刑寺"三个字力透纸背，"昨日司刑寺递的囚犯减罪状，抬头空了三格；前日太常寺的祭天祝文，抬头空了两格半。"他将笔往笔山一搁，"唯独天后的奏折，总爱变着法儿调格式。"
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武则天穿着月白翟衣，鬓边斜插支赤金步摇，手中端着盏雨前龙井，发间的茉莉沾着晨露："陛下又在挑朕的刺儿？"
李治望着她眼角那颗泪痣，忽然笑了："朕哪是挑刺儿？朕是替你着急。"
武则天将茶盏放在案角，袖中飘出一缕沉水香："哦？"
"上个月去洛阳，魏王李泰递了道密奏。"李治从抽屉里取出卷帛书，"他说你批的奏折，格式总不合规矩，怕是存了什么心思。"
武则天的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叩："魏王倒是会操心。"
"朕原也不信。"李治翻开帛书，"可你看这折子——"他指着其中一行，"魏王说你前日批吏部奏报，将'吏部尚书'写成了'吏部侍郎'，虽是个笔误，可这格式......"
"那是朕故意的。"武则天忽然打断他，"吏部尚书近日总在朕面前说魏王的坏话，朕便想，让他多跑两趟尚食局领罚，也好消消他的火气。"
李治愣住了："你...你拿奏折格式当惩戒？"
"不然呢？"武则天歪头看他，"难道要朕学那些妇人，在背后嚼舌根？前日王皇后宫里的绿萼来送茶，说皇后总骂她'茶凉了'，朕便让尚食局送了盏冰酪过去——绿萼捧着冰酪首哭，说比皇后骂她还难受。"
李治被她逗笑了："你这法子，倒比朕的《唐律》还管用。"
"陛下以为朕不想守规矩？"武则天捡起案上的奏折，指尖抚过"臣妾"二字，"当年在感业寺，朕替陛下抄经，每写错一个字，都要被老尼用戒尺打手心。后来入了宫，先帝教朕写奏折，说'抬头空两格，是敬君；落款低三格，是自谦'。"她忽然将奏折递到李治面前，"可如今朕是天后，是陛下的妻子，更是这天下女子的表率——朕若连奏折格式都要学那些酸腐学士，如何让天下人知道，女子也能堂堂正正站在朝堂？"
殿外的槐花被风吹落，飘进殿来，落在武则天的翟衣上。李治望着她眼里的光芒，忽然想起显庆二年，他初登大宝时，武则天替他拟的那道《改元显庆诏》。那道诏书他读了七遍，每句都挑不出毛病，唯有结尾处"朕承宗庙之重，抚万姓之安"，比规制多写了个"之"字。当时他笑她："你这是要跟朕比文章？"她却眨眨眼："陛下不总说'文以载道，道法自然'？多写个'之'，更显真诚。"
"阿姊。"李治轻声唤她。自从武则天封了天后，他便再没这样叫过，可此刻望着她鬓角的茉莉，忽然就想起感业寺那个替他研墨的少女。
武则天一怔，随即笑了："陛下这是...要哄朕？"
"朕哪敢哄你？"李治将奏折收进抽屉，"朕是说，明日早朝，朕要跟你一起去。"
"去上朝？"武则天惊讶地挑眉，"陛下昨日还说要养神，怎的突然..."
"魏王递的密奏，说朝中有人议论你'牝鸡司晨'。"李治站起身，走到她面前，"朕倒要让他们看看，朕的天后，比他们那些酸秀才强多了。"
武则天的眼底泛起水光，她伸手替李治理了理冕旒上的玉藻："陛下总是这样..."
"总是怎样？"李治握住她的手，"总是在朕需要的时候，替朕撑着？"
这时，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褚遂良捧着卷黄绫跑进来，官靴踩得青砖咚咚响："陛下！房遗爱谋反案有新线索——"
"慢着。"李治抬手止住他，"褚爱卿，你可知今日早朝，天后要同去？"
褚遂良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："臣...臣不知。"
"回去告诉他们。"李治指了指殿外的广场，"让所有官员，把《仪制令》抄三遍。明日早朝，谁的奏折抬头空不够两格，便罚他去司农寺挑粪。"
褚遂良连滚爬爬地退下。武则天望着他的背影，噗嗤一声笑了："陛下这是要杀鸡儆猴？"
"杀的是那些没眼色的猴子。"李治牵起她的手，"走，去尚衣局。朕记得你去年说想要件孔雀翎的大氅，今日正好让绣娘赶出来。"
"可早朝要穿朝服啊。"武则天有些犹豫。
"朕让尚衣局改。"李治回头对她笑，"朕的天后，合该穿最鲜亮的衣裳，站在最显眼的地方。"
太极殿的铜鹤香炉吐着细烟，李治站在殿外，望着阶下新换的"仪制令"木牌，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上面，把"抬头空两格"五个字照得发亮。远处传来武则天的笑声，混着绣娘穿针的轻响，像极了显庆二年的春天——那时他在感业寺外等她，她捧着新抄的经卷跑出来，鬓角的茉莉落了他一身。
"陛下在看什么？"武则天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，孔雀翎大氅在风里猎猎作响。
"看朕的天后。"李治替她理了理大氅的领口，"看这天下，最好的模样。"
殿门缓缓打开，百官跪伏在地。李治扶着武则天的手走上龙阶，听着耳边山呼万岁的声音，忽然觉得，这天下最难得的，从来不是什么规矩格式，而是有个敢跟他较劲、也敢跟他站在一处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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