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宅的木门被踹得震天响时，苏晚晴正在昏黄的灯光下拼接那些翡翠镯碎片。碎片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，就像她这些日子里反复被撕裂的心。
“开门！苏晚晴，你给我开门！”苏明宇的吼声混着酒气从门缝里钻进来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。
她放下碎片，指尖还沾着没擦净的胶水。后背的伤口在阴冷的空气里隐隐作痛，提醒着她不久前在医院的冷遇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拉开门栓。
门刚开一条缝，就被苏明宇狠狠撞开，带着一股劣质香水和酒气的混合味道涌进来。他身后跟着个打扮妖娆的年轻女人，染着栗色卷发，短裙裹着细腿，进门就嫌恶地皱起鼻子：“明宇，你家怎么跟猪圈似的？”
苏明宇一把将女人搂进怀里，对着苏晚晴瞪眼：“瞎看什么？这是我女朋友，李娜。”
李娜瞥了苏晚晴一眼，眼神在她额角的疤痕和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上打了个转，嘴角撇出一丝嘲讽，没说话。
苏晚晴攥紧了手心的碎片，指甲深深嵌进肉里：“你们来干什么？”
“干什么？”苏明宇往屋里扫视一圈，最后把目光落在靠窗的那间小屋，“那屋谁住的？”
“我。”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，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正好。”苏明宇打了个酒嗝，搂着李娜往那间小屋走，“这屋以后给娜娜住了，你赶紧把你的破烂玩意儿腾出来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苏晚晴追上去拦住他们，“那是我的房间！”
“你的房间？”苏明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这整个宅子都是我的，哪有你的房间？赶紧搬走，别耽误我女朋友休息。”
李娜往门框上一靠，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说：“明宇，要不就算了吧，我看姐姐也挺不容易的……就是这屋子也太破了，连个衣柜都没有，我的衣服可没地方放。”
“放心宝贝儿，”苏明宇立刻拍着胸脯保证，“我明天就给你买个新衣柜，再把这屋重新刷一遍！让她搬出去，爱去哪去哪！”
“我不搬。”苏晚晴挡在门口，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，“这是爸生前给我留的房间，房产证上写的是苏家老宅，还没分清楚归属，谁也别想占我的地方。”
“你找死是不是？”苏明宇的酒劲上来了，眼睛瞬间红了，扬手就要打过来。
李娜赶紧拉住他：“哎呀明宇，别跟她一般见识，吓到我了。”她转头看向苏晚晴，笑得像只狐狸，“姐姐，你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，总得有个像样的地方住吧？你一个人住这么大间也浪费，不如就让给我们，你随便找个角落对付一下就行。”
“对付一下？”苏晚晴看着她娇嗲的样子，只觉得一阵恶心，“这是我的家，凭什么要我对付？”
“你的家？”苏明宇挣脱李娜的手，一把揪住苏晚晴的胳膊，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，“我告诉你苏晚晴，这家里还轮不到你说话！识相点就赶紧把东西搬出去，不然我把你的破烂全扔大街上去！”
“你敢！”苏晚晴挣扎着，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。
“你看我敢不敢！”苏明宇说着就往屋里冲，抓起桌上的相框就往地上摔。那是她和父亲唯一的合影，玻璃碎了一地，就像她的心。
“苏明宇！”苏晚晴尖叫着去拦他，被他狠狠一推，踉跄着撞在墙上，额头磕在墙角，顿时起了个大包。
李娜在一旁拍手叫好：“明宇好棒！早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母亲拄着拐杖从里屋挪出来，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。她先是瞪了苏晚晴一眼，看到李娜时，脸色立刻缓和下来，堆起满脸褶子的笑：“这就是娜娜吧？快进来坐，外面冷。”
“阿姨好。”李娜立刻换了副乖巧的样子，走过去扶住母亲，“早就想来拜访您了，就是明宇一首说您身体不好，怕打扰您。”
“好孩子，有心了。”母亲被哄得眉开眼笑，拉着李娜的手不肯放，“快让阿姨看看，真是个俊俏的姑娘，比我们家晚晴强多了。”
苏晚晴捂着额头，看着眼前这幅“母慈女孝”的画面，只觉得浑身发冷。她的额头在流血，后背在疼，而她的母亲却对着一个外人嘘寒问暖，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。
“妈，苏明宇要抢我的房间给她住。”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，希望母亲能说句公道话。
母亲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，眼神里满是不耐烦：“住你个房间怎么了？娜娜是明宇的女朋友，将来是要给苏家生孙子的，住得舒服点怎么了？你一个丫头片子，哪那么多讲究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可是！”母亲打断她，拐杖往地上一顿，“我看你就是故意的！见不得你弟弟好是不是？我告诉你，这房间必须给娜娜住！你要是不乐意，就去睡走廊！”
“睡走廊？”苏晚晴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，“那走廊连个门都没有，晚上那么冷……”
“冷死你也是活该！”母亲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，狠狠扎进她的心脏，“谁让你这么不懂事？娜娜怀着我们苏家的种呢，可不能受委屈！你就当是为苏家做贡献了！”
李娜得意地冲苏晚晴挑了挑眉，伸手抚摸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：“阿姨您放心，我一定会给您生个大胖孙子的。”
“好好好，”母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，“真是妈的好媳妇。”
苏明宇看母亲站在自己这边，更加嚣张了，指着苏晚晴的鼻子骂：“听见没有？赶紧把你的破烂玩意儿搬到走廊去！限你半个小时，不然我就一把火把这屋烧了，连你一起烧！”
“放火烧房”西个字像炸雷一样在苏晚晴耳边响起。她看着苏明宇狰狞的面孔，看着母亲和李娜幸灾乐祸的表情，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。
他们真的做得出来。
为了这个女人，为了所谓的“苏家后代”，他们真的可能放火烧死她。
她的房间里有父亲留下的唯一一张书桌，有她偷偷藏起来的翡翠镯碎片，有她所有的回忆和仅存的希望。可现在，他们要把她赶出去，还要烧掉这一切。
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彻骨的绝望。
这就是她的家人。
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人，就能对她赶尽杀绝。
苏晚晴慢慢蹲下身，开始捡地上的相框碎片。玻璃渣扎进了手指，血珠滴在照片上父亲温和的笑容上，晕开一朵刺目的红。
“快点！磨磨蹭蹭的干什么！”苏明宇不耐烦地踹了她一脚。
她没躲，只是慢慢站起身，抱着破碎的相框，一步一步地往门外挪。每走一步，后背的伤口就像被撕开一样疼，额头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，滴在地上，留下一串暗红的印记。
李娜己经迫不及待地走进房间，开始指挥苏明宇：“明宇，把那个破桌子扔了，太占地方了。还有那个旧衣柜，颜色真难看……”
母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，笑眯眯地看着，时不时还帮腔：“对对，都扔了，给娜娜买新的。”
苏晚晴把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搬到走廊。那是一个狭窄阴暗的空间，冷风从破旧的窗户灌进来，吹得她瑟瑟发抖。她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，里面装着几件旧衣服，还有那个装着翡翠镯碎片的盒子。
她把行李箱放在墙角，自己蜷缩在另一角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。房间里传来李娜的笑声和苏明宇的讨好声，还有母亲的附和声，像一把把刀子，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房间的灯灭了。苏明宇搂着李娜走出来，经过走廊时，故意踹了一脚她的行李箱。
“滚开点，别挡路。”他恶狠狠地说。
李娜娇笑着挽紧他的胳膊：“别跟她一般见识了，影响我们的心情。”
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后，走廊里只剩下苏晚晴一个人。
冷风还在不停地灌进来，她抱紧双臂，还是觉得冷。额头的伤口己经结痂，后背的疼痛也渐渐麻木，可心里的疼却越来越清晰。
她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翡翠镯碎片的盒子，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，一片片地拼接。碎片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，可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，一遍又一遍地尝试。
这是母亲曾经给她的唯一念想，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。现在，它碎了，就像她的家，她的亲情，她的一切。
可她还是想把它拼好。
就像她心里那个还没完全熄灭的念头——也许，事情还有转机。也许，母亲只是一时糊涂。也许，苏明宇总有一天会醒悟。
可这些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母亲那句“冷死你也是活该”和苏明宇“放火烧房”的威胁击得粉碎。
眼泪无声地滑落，滴在碎片上，晕开一小片水渍。
她慢慢靠着墙壁滑坐下去，把脸埋在膝盖里。走廊里太黑了，黑得像她看不到尽头的未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她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，轻轻的，像小时候那样哄她：“晚晴不怕，有爸在。”
她抬起头，黑暗中什么也没有。只有冰冷的墙壁，呼啸的冷风，和房间里传来的、属于别人的安稳呼吸声。
父亲己经不在了。
再也没有人能保护她了。
苏晚晴慢慢闭上眼睛，把那个装着碎片的盒子紧紧抱在怀里。怀里的盒子是凉的，可她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不。
她不能就这么算了。
这个家，这些人，欠她的太多了。
她的房间，她的遗产，她的尊严，她失去的孩子……
她都要一一拿回来。
苏晚晴深吸一口气，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生疼，却也让她更加清醒。她抬起头，看着黑暗中房间的门，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。
李娜是吗？
怀孕是吗？
想占她的房间，想当苏家的女主人？
没那么容易。
她缓缓站起身，走到行李箱旁，从最底层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——那是周敏律师的联系方式。
她摸出清洁工阿姨给的那部旧手机，屏幕亮起来时，映出她布满泪痕却异常坚定的脸。
她拨通了那个号码，电话接通的瞬间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，却异常清晰：
“周敏，我想请你帮我个忙。我要起诉，不仅要离婚，还要……拿回属于我的房子。”
挂了电话，苏晚晴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。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，照亮了走廊里的尘埃，也照亮了她眼底的决心。
走廊虽然寒冷，但她知道，自己不能再蜷缩在这里了。
她要走出这片黑暗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。
因为她己经没有退路了。
复仇的种子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，悄然破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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