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晴站在老宅的院门口，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。门环上的铜绿己经爬满了整个表面，像一层洗不掉的伤疤。
今天是交房的日子。买家是对年轻夫妻，带着个刚会走路的小姑娘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，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。
"苏女士，这房子我们会好好住的。"年轻的妻子笑着说，手里还牵着小姑娘的手。
"嗯。"苏晚晴点点头，把钥匙递过去，"里面有些旧家具，你们要是不用，就扔了吧。"
"好嘞。"
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进院子，小姑娘好奇地摸着院墙上爬满的爬山虎，苏晚晴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。
这里有她太多的回忆。
五岁那年，父亲在院子里种了棵石榴树，说等结果了，第一个给她吃。
十岁生日，母亲在这扇门后藏了个蛋糕，上面插着十根蜡烛。
十五岁，她把暗恋男生的情书藏在石榴树的树洞里，后来被苏明宇翻出来，当众念给全院的人听。
二十西岁，她穿着婚纱从这里嫁出去，父亲站在门口，红着眼眶说"常回家看看"。
当然，还有那些不堪的记忆。
被热油泼背的那个下午，她就是在这里的厨房，疼得在地上打滚。
被苏明宇推下楼梯的那天，她的头撞在这扇门的门柱上，流了好多血。
被锁在地下室的半个月，她每天听着院子里母亲和苏明宇的笑声，觉得自己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。
"妈妈，这里有只小猫！"小姑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苏晚晴抬头，看见小姑娘蹲在石榴树底下，正对着一只流浪猫招手。那只猫瘦得皮包骨头，警惕地看着她，却没跑。
"别碰它，脏。"年轻的妻子想把女儿拉开。
"没事。"苏晚晴走过去，从包里拿出袋猫粮——这是她特意带来的，以前总在老宅门口喂这只猫，"它很乖的。"
她把猫粮倒在地上，小猫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凑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
"阿姨，你以前住在这里吗？"小姑娘仰着小脸问。
"嗯。"苏晚晴笑了笑，"阿姨小时候，也像你一样，在这院子里追猫玩。"
"那你为什么要走呀？"
苏晚晴的目光落在石榴树上，今年的石榴结得格外多，红通通的挂在枝头，像一个个小灯笼。
"因为阿姨要去新的地方，开始新的生活啦。"
告别了那对年轻夫妻，苏晚晴没有回头。她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，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父亲的那本日记。
走到胡同口，陈默的车己经等在那里了。
"都办妥了？"陈默降下车窗，递给她一瓶水。
"嗯。"苏晚晴坐进副驾驶，"手续都签完了。"
"房子卖了多少钱？"
"比市场价低了二十万。"苏晚晴拧开瓶盖，喝了口水，"那对夫妻人不错，带着个小姑娘，我想让他们便宜点。"
陈默笑了："你啊，总是这么心软。"
"不是心软。"苏晚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，"是觉得这房子，也该换个有笑声的人家住了。"
陈默没再说话，只是轻轻踩下了油门。
新车是苏晚晴用卖老宅的钱买的，不贵，是辆白色的小轿车，她给它取名叫"小白"。她说，白色干净，像新的开始。
新家在城东的一个新小区，离基金会不远，走路也就十分钟的路程。两室一厅，朝南的主卧带着个阳台，阳光能从早上晒到下午。
"怎么样？还喜欢吗？"陈默帮她把行李箱搬上楼，额头上己经沁出了薄汗。
苏晚晴推开阳台的门，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，暖得她眯起了眼睛。楼下的小公园里，有老人在打太极，有孩子在追逐打闹，笑声隔着窗户都能听见。
"喜欢。"她笑得眉眼弯弯，"比老宅亮堂多了。静澜先生的故事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"
"我就说你会喜欢。"陈默走到她身边，"这小区安保也好，邻里关系也简单，适合你。"
苏晚晴知道，这个房子是陈默帮她找的，价格砍了又砍，连中介费都是他垫付的。她想把钱给他，可他总是说"等你成了大律师再说"。
"陈默，谢谢你。"她轻声说。
"跟我还客气什么。"陈默揉了揉她的头发，动作自然得像兄妹，"快收拾吧，晚上我请你吃饭，就当是温居了。"
苏晚晴的脸红了红，点点头。
收拾房子花了整整一个周末。她没买太多新家具，就添了张书桌和一个书架。书架是原木色的，她特意买了最高的那种，说"以后要放好多好多书"。
书桌上摆着盏台灯，是她在旧货市场淘的，黄铜色的底座，有点掉漆，却透着股复古的味道。她把父亲的日记放在书桌的抽屉里，藏得很深，像是藏起了一个沉甸甸的秘密。
阳台被她打造成了一个小花园，种了些多肉和绿萝，都是好养活的品种。她还买了个吊椅，没事的时候就坐在上面看书，阳光透过纱窗照在身上，暖融融的。
周一早上，苏晚晴起得很早。她穿上新买的连衣裙，化了点淡妆，对着镜子照了照。镜子里的女人，眼角还有点细纹，额角的疤痕淡了很多，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，眼神却亮得惊人。
她开车去了市图书馆，办了张借书证，一口气借了五本法律相关的书——《婚姻法》《反家庭暴力法》《民事诉讼法》……每一本都厚厚的，看起来就很有分量。
"小姐，你也想考法律啊？"借书处的阿姨笑着问，"最近好多年轻人来借这些书呢。"
"嗯。"苏晚晴有点不好意思，"想多学点东西。"
"好啊，多学点总是好的。"阿姨把书递给她，"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，我儿子就是律师。"
"真的吗？那太谢谢您了！"
从图书馆出来，阳光正好。苏晚晴把书放在副驾驶座上，看着它们整整齐齐地排着队，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。
她以前总觉得，自己的人生就像一艘在海上漂泊的船，没有方向，没有依靠，随时都可能被风浪打翻。
可现在，她觉得自己找到了锚。
成为一名公益律师，帮助那些和她一样遭受过家暴、被原生家庭伤害的女性，这不仅是她的目标，更是她的救赎。
她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："要好好活。"
以前她不懂，觉得好好活就是活着，不饿死，不病死就行。可现在她明白了，好好活是要活得有意义，活得有价值，活得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看看，她不仅没被打垮，还活得比谁都好。
苏晚晴发动车子，小白平稳地驶上马路。她打开车窗，风带着桂花的香气吹进来，撩起了她的头发。
她没有去基金会，而是开着车在城市里转了转。路过以前住过的出租屋，那里己经换了新的租客；路过被苏明宇抢占的陪嫁房，现在租给了个开画室的姑娘，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画作；路过林浩家，那扇熟悉的大门紧闭着，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。
一切都变了，又好像什么都没变。
但她知道，她己经不是以前的苏晚晴了。
那个只会默默忍受、偷偷哭泣的苏晚晴，己经死在了那个被热油泼背的下午。
现在的她，是浴火重生的苏晚晴。
车子开到江边，苏晚晴停下车，走到江堤上。江水浩浩荡荡地向东流去，阳光洒在水面上，像铺了一层金子。
她从包里拿出那本《反家庭暴力法》，翻开第一页，用笔写下：
"苏晚晴，从今天起，好好学习，好好生活，做一个能保护自己，也能保护别人的人。"
字迹不算好看，却一笔一划，写得格外认真。
江风吹拂着她的头发，也吹散了最后一丝阴霾。苏晚晴抬起头，看着湛蓝的天空，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。
新的生活，开始了。
这一次，她要为自己而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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