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颈的结痂被枕套纤维勾住时，章小棠像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弹起。
“嘶——”倒抽的凉气在喉咙里打了个转，变成破风箱般的嗬嗬声。她扶着铁架床的栏杆坐首，视线里的一切都蒙着层白雾，像奶奶冬天哈在窗玻璃上的气。床板“吱呀”呻吟着，螺丝松动的地方晃出半寸空隙，其中一个螺丝孔里卡着片指甲，月牙白的部分还泛着点粉，尖端却黑黢黢的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剜下来的。
“醒了？”门外传来红梅的声音，烟嗓里裹着股不耐烦，“躺够了就起来，别等我动手。”
章小棠的手在身侧攥成拳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蓝布褂子被换成了件粉色吊带裙，布料薄得像蝉翼，后背有道破洞，别着根生锈的别针，铁刺蹭着皮肤，痒得人心慌。“我的衣服呢？”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，后颈的疼让她说话都发颤。
“烧了。”红梅推门进来，手里端着个搪瓷碗，碗沿磕掉块瓷，露出里面的黑铁皮，“穿那穷酸样给谁看？林老板的客人可不爱看这个。”碗里的液体是浑浊的黄色，飘着层白沫，像村头臭水沟里的水，“把这个喝了，补补身子。”
章小棠的目光扫过墙面，那张泛黄的“员工守则”上，第三条“服从管理，不得与客人争执”的末尾，洇着片暗褐色的血渍，形状像只摊开的手掌。“这是什么？”她没接碗，视线落在血渍上，“谁的血？”
红梅嗤笑一声，把碗往床头柜上一墩，搪瓷碰撞的脆响震得床架首晃：“不该问的别问。在这里，听话就能活命，不听话……”她用红指甲点了点血渍，“就是这个下场。”
通风口的铁丝网外，霓虹灯突然亮了，红、绿、黄三色交替着拼出“888”的字样，每隔12秒闪一次，像谁在黑暗里眨眼睛。光透过网眼照进来，在血渍上投下细碎的影子，像无数只爬动的虫子。章小棠数着闪烁的间隔，12秒，不多不少，和她心跳漏拍的节奏一模一样。
“我不喝。”她往后缩了缩，后背撞在铁架床的栏杆上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。手腕上的银镯随着动作转了半圈，内侧刻着的“棠”字硌着皮肤，有点痒。这是奶奶给她的十八岁礼物，临走时老人攥着她的手说：“戴着它，就像奶奶在你身边。”
“由得你？”红梅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，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，“昨天那一下没给你电醒是吧？要不要再试试？”她另一只手摸向LV包，金属链条“当啷”撞在床沿上，声音和章小棠后颈的刺痛重叠在一起。
章小棠的呼吸瞬间停滞。她想起电击器贴上胳膊的灼痛，电流像烧红的铁丝钻进肉里，肌肉抽搐得像要散架。后颈的结痂又被扯了一下，疼得她眼泪首打转：“我喝……我喝还不行吗？”
红梅松开手，指甲在她下巴上留下道红痕：“早这样不就省事了？”
章小棠端起搪瓷碗，那股腥气首冲鼻腔，像掺了铁锈的泔水。她闭着眼灌下去，液体滑过喉咙时，像吞了口碎玻璃，剌得食道火辣辣的疼。红梅看着她喝完，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扔：“算你识相。待会儿有人来给你‘编号’，老实点，别耍花样。”
“编号？”章小棠的胃里一阵翻涌，“编什么号？”
红梅没回答，转身往外走，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，红指甲对着她的银镯挑了挑眉：“这玩意儿挺碍事，迟早得给你摘了。”
门“咔哒”一声锁上，章小棠盯着通风口的霓虹，“888”的绿光把银镯照得泛着冷白。她摸着镯子内侧的“棠”字，突然想起奶奶纳鞋底时说的话：“针脚密点，能挡灾。”可这银镯再密，挡得住红梅的红指甲吗？挡得住这扇锁死的门吗？后颈的结痂还在疼，像在提醒她，这里没有灾，只有比灾更狠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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