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零七分，消毒水和劣质香水混合的气味在走廊里弥漫，章小棠的拖鞋底擦过水磨石地面，发出近乎呜咽的摩擦声。她攥着那串用红绳串起的钥匙——是昨天打扫VIP包厢时，从沙发缝隙里摸到的，金属边缘还沾着半干涸的暗红色污渍，像极了她藏在内衣里那片通知书碎片的颜色。三楼西侧的洗手间总是锁着，据说只有“管理层”能进，可此刻门锁却虚掩着，缝隙里漏出的光线在地面投下细长的条形光斑，像一道正在愈合的伤疤。
推开门的瞬间，铁锈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。这洗手间比别处大上一倍，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黑色垃圾袋，袋口露出半截染血的纱布。正对着门的镜子裂了道斜缝，把她的脸劈成两半——左边是高中时扎着马尾、胸前别着“三好学生”徽章的自己，右边是眼下青黑、锁骨处烫金“17”号微微发皱的自己。她反手扣上门，插销“咔嗒”一声落定的刹那，通风管道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，像有人在暗处磨牙。
她摸到洗手台下方的瓷砖是松动的。三天前被红指甲女人推进来罚站时，后背撞在墙上，这片瓷砖就顺着缝隙滑开半寸，露出后面深褐色的木板。此刻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砖边缘，心脏突然狂跳起来，像要撞碎肋骨冲出去。她屏住呼吸，用指甲抠住缝隙往外扳，瓷砖“嗡”地一声脱离墙面，带出几缕灰黑色的蛛网。
木板后面藏着的不是她想象中的空穴，而是一本用黑色硬壳封皮包裹的笔记本。封面光滑得像凝固的血，右下角烫着极小的银色花纹，细看才发现是缠绕的蛇形图案，蛇眼处嵌着两颗绿豆大的红色水钻，在手机电筒的光线下闪着冷光。她把笔记本抽出来时，指尖触到封皮内侧的凸起，翻过来才发现是块薄薄的金属板，边缘割得指腹微微发疼。
笔记本比她的语文课本稍厚，纸页泛着陈旧的黄，边缘卷得像干枯的荷叶。她蹲在地上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，让那些纵横交错的细小划痕无所遁形。第一页是空白的，只在右上角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十字，墨迹淡得几乎看不见，像是写的人随时准备擦掉。第二页开始出现字迹，是用深蓝色钢笔写的，笔画遒劲有力，却在某些转折处突然发飘，像是手腕在颤抖。
“3月12日，白，20:00，302，5k。”
“3月15日，黄，19:30，401，8k。”
“3月18日，蓝，21:15，207，3k。”
她盯着这些字看了足足五分钟，指尖无意识地着纸页上凹凸的笔痕。这些代号她并不陌生——红指甲女人每天点名时，从不叫她们的名字，只用颜色指代：穿白色短裙的是“白组”，负责端茶递水；穿黄色吊带的是“黄组”，要陪客人喝酒；而穿蓝色露背裙的，是“蓝组”，她们的去向从不被公开，只在第二天清晨带着一身伤痕回来，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魄。她自己还没被分配颜色，因为“海棠”这个艺名是林耀宗亲自定的，红指甲女人说她“得留着卖个好价钱”。
翻到第七页时，纸页间突然掉出一片东西，轻飘飘地落在脚边。她捡起来一看，是枚断裂的美甲片，透明的塑料底上涂着酒红色的指甲油，边缘处用银色亮片拼出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母：SOS。美甲片的断口处还沾着点干涸的皮肤组织，硬得像树皮。她猛地想起上周三晚上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山花堕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个总爱穿红色高跟鞋的“黄组”女孩突然不见了，有人说她试图逃跑，被黑西装拖进地下室后就再没出来。那天清晨，她在地下室门口捡到过一片同样的酒红色美甲，当时只当是寻常垃圾踢到了墙角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却吸进满肺的铁锈味。继续往下翻，那些颜色代号渐渐被符号取代：三角形、圆形、正方形，每个符号后面都跟着日期、时间和一串数字。首到翻到第二十三页，一个频繁出现的符号让她指尖骤然收紧——“林△”。这个符号平均每两页就会出现一次，旁边标注的金额从“2k”到“10万/月”不等，最近的一次记录是昨天：“林△，22:00，顶楼，10万/月，续三月。”
“林”字让她想起那个撕碎她通知书碎片的中年眼镜男，想起他塞给她的那本《简爱》，扉页上“每个天使都曾是魔鬼——林”的字迹与笔记本上的钢笔字有着惊人的相似，尤其是“林”字最后一笔的弯钩，都带着刻意用力的顿挫感。而那个三角形符号，她似乎在黑西装的工牌上见过，每次他们押着女孩去顶楼时，工牌上的三角形徽章就会在走廊灯光下闪一下。
她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，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。她赶紧用胳膊夹住手机，另一只手按住纸页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。可那些数字像活过来一样，在眼前跳跃着：10万/月，续三月。这足够她奶奶做三次化疗，足够她念完大学，足够她逃离这个像巨大漩涡的城市。可这些钱，是用什么换来的？是用“黄组”女孩断裂的美甲，还是用那些消失的女孩空洞的眼神？
翻到第三十七页时，纸页突然变得粘稠，像是沾了什么液体。她凑近闻了闻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腔，和她每次被黑西装打完后，嘴角尝到的味道一模一样。这一页的字迹格外潦草，有几处甚至被墨团覆盖，隐约能辨认出“17”这个数字，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项圈，项圈上还挂着把小锁。她突然想起红指甲女人昨天说的话：“别以为林老板看上你就了不起，不听话的，照样给你套上链子当狗养。”
就在这时，通风管道的响动又起来了，这次格外清晰，像是有人在里面拖动什么重物，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。她吓得立刻合上笔记本，想要塞回木板后面，却发现最后几页像是被人硬生生撕掉的，残留的纸边参差不齐，上面还粘着半个模糊的指纹，纹路在手机光线下看得一清二楚——那指纹的边缘有个明显的缺口，和她前几天在地下室看到的、黑西装头目左手食指上的疤痕完全吻合。
她把笔记本塞进自己的裙摆内侧，那里有块缝补过的布片，是她偷偷把通知书碎片藏进去时留下的。冰凉的硬壳封面贴着皮肤，让她打了个寒颤，却奇异地感到一阵安定，仿佛这笔记本里藏着的不是黑暗，而是某种能让她活下去的东西。她将瓷砖归位，用手背擦掉额角的冷汗，转身准备开门时，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镜子里的自己——锁骨处的“17”号在手机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金光，而她的眼睛里，第一次没有了眼泪，只有一片燃烧的、近乎疯狂的红。
走廊里的钟敲了三下半，远处传来黑西装换岗的脚步声。她拉开门，像往常一样低着头快步走过，裙摆下的笔记本硌着小腹，像块正在发烫的烙铁。经过茉莉的房间时，门突然开了条缝，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涌出来，她听见茉莉用极低的声音说：“藏好它，比藏你的命还重要。”话音未落，脚步声己经逼近，她加快脚步拐进拐角，后背贴在墙上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走廊里的脚步声还要响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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