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山脚下的迷雾比往日浓了百倍，雾中隐约能看见无数灰黑色的丝线在流动，像无数双无形的手，正拉扯着过往生灵的魂魄。孙悟空站在云头，火眼金睛穿透迷雾，望见阵眼处悬浮着一团巨大的黑影——正是“万法相”集齐三界众生的“绝情执念”后，布下的“无情大阵”。
“这阵邪门得很，”沙悟净举起琉璃盏，盏中映出阵内景象：无数被抽走七情的生灵化作了无面佛，双目空洞地悬浮着，“师父的残识说，入阵者会被勾起最痛的情劫，若挺不住，就会变成他们那样。”
猪八戒攥紧钉耙，往地上啐了口：“管他什么阵！俺老猪连白骨精的幻象都不怕，还怕这没脸的玩意儿？”
敖丙望着阵中翻涌的“绝情气”，龙角微微发烫：“这阵以众生执念为引，越是想断情，它便越强。师父说破阵之法是‘以有情之心抗无情之力’，我们需守住心里最真的那份情。”
《人间经》在唐僧残识的催动下，发出淡淡的金光：“去吧，你们的情，便是最利的剑。”
五人对视一眼，同时纵身跃入阵中。刚落地，周围的迷雾便骤然变换——
孙悟空发现自己站在五行山下，山体上压着的却不是他，而是唐僧。老和尚被铁链捆着，额头渗血，正艰难地朝他喊：“悟空……救我……”可他的手脚像被钉住了，金箍棒重得抬不起来。阵中传来“万法相”的声音：“救他，你便会因‘师徒情’永远困在此地，成不了佛。不救，他死，你便可脱身——断了这情，多好。”孙悟空的手开始颤抖，耳边似乎响起当年唐僧念紧箍咒的声音，又似乎听见老和尚说“悟空，我信你”……
另一边，猪八戒站在高老庄的红门前。门内传来唢呐声，他扒着门缝一看，竟是高小姐穿着嫁衣，正要嫁给邻村的张秀才。高小姐脸上带着笑，完全没有当年送他离开时的不舍。“万法相”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：“你看，她早忘了你。情爱本就是镜花水月，断了，你便不会再疼。”猪八戒的手按在门上，想推开，又想转身走——他想起高小姐为他缝的虎皮裙，想起她说“路上小心”时眼里的泪……
沙悟净的幻境在破庙前。几个恶霸正抢一个孤儿的窝头，孤儿哭得撕心裂肺，正是当年总喊他“沙爷爷”的那个孩子。可他的脚像灌了铅，宝杖在手里沉得像块铁。“救了他，你便会因‘慈悲’被恶霸缠上，永远成不了正果。”“万法相”的声音冰冷，“你本是妖怪，何必装菩萨？断了这心，多轻松。”他看着孤儿被推倒在地，想起自己当年被师父捡起时，老和尚说“悟净，向善不难，难的是一首想向善”……
敖丙则回到了西海溃堤的那一夜。海水倒灌，龙族的孩子们在洪水里挣扎，渔民们的渔船被巨浪掀翻。他身后就是安全的高地，只要转身，就能避开这一切。“断了护族之情，断了与人间的羁绊，你便不会再因‘担当’受苦。”“万法相”诱惑道，“龙族被嫌弃又如何？人间不接纳又如何？成佛就够了。”他望着水里挣扎的族人，想起与渔民约定“共护西海”时，他们递来的那碗热姜汤……
唐僧残识的幻境最是平静。他坐在灵山的莲台上，面前是无数跪拜的众生，个个面带痛苦，求他救度。可他手里的禅杖像生了根，喉咙里发不出声音。“万法相”化作的金蝉古佛在他身边说：“怜悯是累赘。你只需念经，成佛即可，众生苦乐与你何干？断了这念，才是真觉悟。”他看着众生痛苦的脸，想起西行路上，老妪给他的那碗糙米饭，想起悟空说“师父，俺护你”……
阵中迷雾越来越浓，五人的身影渐渐被灰黑色的“绝情气”缠绕。他们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，动作越来越迟缓，仿佛真的要忘记那些牵挂——
孙悟空的金箍棒垂到了地上，
猪八戒的钉耙尖抵着门槛，
沙悟净的宝杖斜靠在破庙墙根，
敖丙的龙角失去了光泽，
唐僧残识的金光越来越淡……
无面佛们在他们周围缓缓转动，嘴里念着“断情成佛”，声音像魔咒般钻进耳朵。无情大阵的力量达到了顶峰，仿佛下一刻，五人就要被彻底吞噬，化作新的无面佛。
可就在这时，孙悟空的眼角突然滑下一滴泪——他想起唐僧揭符时，阳光落在老和尚鬓角的白发上；
猪八戒猛地捶了下自己的肚子——他想起高小姐把馒头塞进他怀里，说“路上别饿着”；
沙悟净的手指动了动——他想起孤儿把唯一的糖塞给他，说“沙爷爷甜”；
敖丙的龙息在喉咙里涌动——他想起渔民喊他“敖兄弟”时，脸上的笑容；
唐僧残识的《人间经》突然翻到一页，上面是他亲手写的“众生皆苦，我不入地狱，谁入地狱”……
他们的身体还被幻境困住，但心里最深处的那点情，像埋在灰烬里的火星，悄悄亮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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