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花果山·水帘洞前）
孙悟空把金箍棒往石笋上一靠，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带。平衡之神的虚影握着天平站在瀑布边，秤杆依旧微微倾斜——“善”端沉坠着“伪装”的铅块，“恶”端飘着“否认”的轻羽。
“敢不敢跟俺赌一把？”孙悟空突然咧嘴笑，伸手拽住老者的袖子就往猴群里钻，“俺让您瞧瞧，这天平咋能两端一起添秤砣！”
前山桃林里正闹得欢。几只小猴为抢最大的蟠桃扭成一团，毛都薅掉了好几撮，尖声叫骂着“俺先看见的”“你上次还偷了俺的栗子”；可当一只瘸腿老猴拄着拐杖走来，抢得最凶的那只立刻把蟠桃往老猴怀里塞，另一只则慌忙去摘低处的熟桃，嘴里嘟囔着“这个软和，您能咬动”。
“瞧见没？”孙悟空指着打架的小猴，又指向递桃的小家伙，“抢食是恶，敬老是善，俩都占着，才是活蹦乱跳的猴儿。”他突然揪过那只抢桃最凶的小猴，指着它耳后的疤，“这是去年为护猴群跟狼妖干架留下的，凶不凶？”又翻开小猴的掌心，那里有块新结的茧，“这是刚帮母猴剥核桃磨的，暖不暖？”
平衡之神的天平轻轻震颤，“善”端的铅块似乎轻了些，“恶”端的轻羽却微微下沉。
他们往水帘洞走时，正撞见几只成年猴偷偷往石缝里藏野果。“这是藏私，算恶吧？”孙悟空故意提高嗓门。领头的公猴红了脸，却梗着脖子喊：“是留着给过冬的幼崽！”果然，石缝深处露出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，正眨巴着眼睛看。
老者的指尖在天平上，“善”端竟自动浮起颗的桃核，“恶”端则落下片带刺的桃枝——不多不少，恰好让秤杆又平了一分。
走到水帘洞的石壁前，孙悟空突然扯开衣襟，露出胸口纵横的伤疤。“这道是闹天宫时被二郎神的箭划的，”他指着最深的那道，语气里带着点得意的凶，“当时俺把凌霄殿的柱子都给掀了，够恶吧？”
老者的目光落在旁边一道浅疤上，那疤痕细窄，像被什么柔物勒过。
“这是护师父过通天河时，被老鼋甩尾巴抽的。”孙悟空的声音软了些，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，“当时师父掉水里，俺想都没想就跳下去，把他顶上岸时，自己倒被石头磕了。”
天平突然发出“咔嗒”轻响。“善”端的桃核旁多了片湿漉漉的僧衣碎片，带着淡淡的檀香；“恶”端的桃枝边则添了块烧焦的凌霄殿瓦片，沾着点火星。秤杆晃了晃，竟真的往中间挪了挪。
“您那秤砣选错了。”孙悟空突然转身，首视着老者的眼睛，“善要纯善，恶要尽恶，那是庙里的泥菩萨才做得到。活生生的生灵，谁不是心里揣着俩小人儿？”他突然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，变作跟天平一般高，“您这秤该量的不是‘多少’，是‘真不真’——善得透亮，恶得实在，哪怕两样都沾着，只要心里门儿清，就比装模作样的强！”
他带着老者走到后山的石碑前，那是他亲手刻的“辨妖学堂守则”，末行添了行小字：“认错不丢人，装蒜才可笑。”旁边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猴脸，一半龇牙咧嘴，一半笑得温和。
就在这时，天平猛地剧烈晃动。“善”端凭空落下无数光点：有他给唐僧掖被角的剪影，有他教孩童辨善恶的认真，甚至有他偷偷给白骨精坟前放的一束花；“恶”端也坠下重重实影：有他大闹地府时的戾气，有他骂八戒“呆子”的粗话，还有他被紧箍咒折磨时，偷偷骂过的“死和尚”。
这些真真切切的善与恶落在天平两端，竟像早就配好的砝码，不多不少，刚好让倾斜的秤杆缓缓归平。
“您看，”孙悟空收起金箍棒，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，“不是非得把一边砸了，另一边才能稳。就像俺老孙，又凶又护短，又后悔又倔强，可这些加起来，才是真的俺。”
平衡之神望着归平的天平，又看向眼前这只满身矛盾却活得通透的猴子，突然明白：他守了千万年的“平衡”，从来不是数字上的对等，而是灵魂里的坦诚。善要真，恶要实，承认自己心里有两只打架的小人儿，反而能在拉扯里找到安稳。
风穿过桃林，带来小猴的嬉闹与老猴的咳嗽，还有远处辨妖学堂传来的琅琅书声。天平在老者手中泛着温润的光，两端的“善”与“恶”不再是对立的刻度，倒像一对互相搀扶的老友，在岁月里找到了相处的分寸。
“你赢了。”老者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，“这天平，确实该换个量法了。”
孙悟空跳上石笋，对着三界的方向喊：“都听见没？装纯善的别装了，耍横的也收敛点——只要心里有数，两样都占着，也能活得顶天立地！”
回声在山谷里荡开，惊起一群飞鸟。天平的光晕与花果山的霞光融在一起，像给这方天地，系上了条不偏不倚的温柔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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