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流沙河·西岸渡口）
沙悟净踩着浅滩的卵石，琉璃盏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。河水卷着细沙掠过脚面，既带着滋养两岸稻田的清冽，也藏着汛期冲毁房舍的浊浪——就像此刻盏中映出的影，一半是良田万亩的青绿，一半是断壁残垣的灰黄。
“您看这河。”他弯腰掬起一捧水，水流从指缝漏走时，在沙地上冲出细小的沟壑，“春耕时，农夫盼它涨水灌田；夏涝时，又怕它漫过堤岸。可谁也没说要把河填了，只学着筑堤、挖渠，让水往该去的地方流。”
老者握着天平站在岸边，秤杆上还悬着最后一丝倾斜。他望着河对岸：新修的堤坝后，稻穗正沉甸甸地弯着腰，而不远处的滩涂上，几个孩童正捡拾着汛期冲来的贝壳——那些曾让人心惊胆战的浊浪，此刻成了孩子们眼里的玩物。
“水是活的，堵不住。”沙悟净的声音像水流过卵石，“就像人心，善念恶念本就同根生，非要铲掉一边，剩下的那端早晚也会疯长。”
他抬手将琉璃盏举向阳光，盏中光影流转：有仙官偷偷给功德簿补记私心时的脸红，有凡人给曾诬陷过自己的邻居送药时的犹豫，有妖族磨尖獠牙却又收回利爪的瞬间。这些影既不纯粹，也不丑陋，像水墨画里的飞白，留着恰到好处的空隙。
“这盏子刚到我手里时，总想着擦净所有黑影。”沙悟净指尖划过盏沿，那里还留着当年试图刮去恶念残影的细痕，“后来才明白，影子擦不掉，就像河水改不了奔流的性子。能做的，是学会在光影里看清自己——哦，原来我这里还有点贪，那里还有点怯。”
老者的目光落在天平“善”端，那里的蒲公英旁，竟悄然浮起朵带着晨露的莲，露珠里映着沙悟净当年打碎琉璃盏后，偷偷用流沙接住坠河孩童的画面；“恶”端的野菊边，则生出丛韧草，草叶上沾着他被贬后，躲在流沙河底不敢见人的惶恐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西游记的冒险
“您看，”沙悟净将琉璃盏浸入河水，水面与盏中光影交融，“河滋养良田是真，冲毁房屋也是真；盏映善行是真，照恶念也是真。拒绝不得，只能接纳。”
正说着，河东岸传来喧哗。几个农夫正合力修补被暴雨冲垮的堤岸，其中一个穿短打的汉子，去年还因沙悟净“曾为妖”而扔过石头，此刻却朝这边喊：“沙爷，能借您的琉璃盏照照堤坝裂缝不？听说那盏子能看清暗处的坑！”
沙悟净笑着点头，挥手将琉璃盏隔空送过去。盏光照亮堤坝的瞬间，不仅显露出隐藏的裂缝，还映出那汉子腰间藏着的半块饼——是给帮忙修堤的孤儿留的。汉子脸一红，却没藏，反而大声说：“俺以前对沙爷不敬，是俺糊涂！”
老者的天平突然发出悠长的嗡鸣，最后一丝倾斜彻底消散。“善”与“恶”的刻度不再是对立的两极，倒像河的两岸，共用着同一片流水。他望着河水漫过卵石又退去，望着琉璃盏里的光影明明灭灭，突然喃喃道：“原来平衡，不是让两边一样重，是不拒其两面。”
话音落，天平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流沙河，河水翻涌着，既载着渡船，也卷着泥沙，既温柔，也汹涌，却自有一种生生不息的和谐。
沙悟净弯腰拾起片被水流冲来的苇叶，叶面上还留着浪打的痕迹，却依然青翠。“就像这叶子，”他轻声说，“被浪拍过，才更懂水的性子。”
远处传来孙悟空的呼喊，大概是猪八戒又在高老庄闹了什么笑话。沙悟净笑着将琉璃盏揣回怀里，转身时，看见老者的虚影正望着流沙河出神，眼底的迷茫己化作释然——或许他终于明白，最好的法则，从不是给万物定规矩，是陪着它们，在矛盾里找到共存的法子。
河水继续东流，载着晨光，也载着暮色，载着善的暖，也载着恶的冷，却在接纳这一切之后，灌溉出两岸最丰饶的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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