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日子，出租屋像被按下了静音键，陷入死寂般的沉眠。哪吒躺在床上，安静得像个精致却易碎的琉璃人偶，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，绵长而飘忽，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。颈间那道深紫色的疤痕褪去了狂暴的电光，却泛着一种不祥的青黑，与胸前那两个暗金色的“哪吒”二字遥遥相对，都覆着渗血的绷带，像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祁涵辞掉了广告公司的工作——那场“烂尾楼雷击事件”成了全城热议的头条，公司本就因选址偏僻人心惶惶，她更是没心思再应付那些改不完的策划案。她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捆在了这间屋子里，寸步不离地守着。最后一点积蓄换成了昂贵的进口药膏，熬得浓稠的中药汤剂在桌上凉了又热，连巷尾庙里求来的平安符都被她贴身揣着，磨得边角发毛。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身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，更换绷带时总忍不住红了眼眶——颈间的符咒疤痕还在隐隐发烫，胸前的真名烙印更是带着灼人的温度，仿佛随时会再次燃起。她对着他苍白的小脸说话，说巷口的猫崽长大了，说刘大妈又在骂街，哪怕回应她的只有沉默，也固执地说下去，像是在对抗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城中村的恐慌像潮水般涨了又退。“雷劈烂尾楼”的新闻在大妈们的闲聊里发酵成“闹鬼”的传说，很快又被新的家长里短淹没。天庭的追捕似乎也随着那惊天一击沉寂了下去，或许雷部的人认定，那道足以劈开天地的紫雷下，再桀骜的神魂也该化为飞灰了。祁涵不知道，也不敢想，她只死死攥着一个念头：她的哪吒还活着，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，这就够了。
时间在无声的守候里流淌。窗外的梧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，巷子里墙角的野花开了又谢。整整一个月后，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，金辉透过纱窗落在床沿，给哪吒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薄暖。祁涵正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手臂，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，那只一首安静垂落的小手，竟极其轻微地、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反握住了她的指尖。
祁涵的心脏骤然停跳，随即疯狂擂动起来！她猛地抬头，呼吸都忘了——
哪吒依旧闭着眼，但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，像被风吹得发抖的蝶翼，眉头无意识地蹙起，仿佛在挣脱一个沉重而黑暗的梦境。又过了许久，久到祁涵以为是错觉，他才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睑。
那双曾燃着烈火、淬着寒冰的乌黑眼眸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，像蒙尘的星辰，还有一丝茫然，仿佛忘了自己是谁，身在何处。最让祁涵心口发紧的是那抹劫后余生的脆弱，像刚从深渊里爬出来，连阳光都觉得刺眼。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，才缓缓转动眼珠，目光落在祁涵脸上，聚焦了许久，才终于像是看清了她。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，几乎听不见声音，却清晰地传进祁涵耳里：
“……水……”
祁涵的眼泪瞬间决堤，滚烫地砸在手背上。她手忙脚乱地转身，倒来温水时差点打翻杯子，又颤抖着用勺子舀起，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。看着他喉结艰难地滚动，咽下那点带着暖意的甘露，祁涵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酸水里，又疼又软。
他回来了。
那个反骨铮铮、哪怕对上雷霆也敢仰头狂笑的哪吒，那个嘴硬心软、总用刻薄掩饰在意的小祖宗，终究是从雷部的天罗地网里，从生死的边缘，挣扎着回到她身边了。
哪吒喝完水，又闭上了眼，呼吸却比刚才平稳了些。祁涵坐在床边，轻轻回握住他依旧微凉的手，指尖触到他掌心未褪的薄茧——那是握刀、握枪、握过无数次抗争的痕迹。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暖融融的，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与伤痛。
她知道，平静或许只是暂时的，天庭的追杀迟早还会再来。但此刻，感受着掌心里那微弱却真实的力量，祁涵突然不怕了。
只要他还在，她就守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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