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急。”杨戬终于再次开口，声音清冷如亘古不化的玄冰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他修长的手指在水镜边缘轻轻一点，那流动的光影便骤然定格——画面正停在祁涵低头为沉睡的哪吒擦汗的瞬间，她的发丝垂落，遮住半张脸，唯有指尖的温柔清晰可见。
“看他身边的凡人。”
“看她……能护他到几时。”
“看她……值不值得本君……亲自下场。”
最后几个字出口时，他的指尖在水镜上轻轻一顿，似有若无地划过祁涵的身影，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审慎。
千里眼心中猛地一震！看那凡人？真君这话是什么意思？难道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女子身上，还藏着连他这双能洞穿三界的眼睛都未曾看透的隐秘？他想起之前追查哪吒踪迹时，数次感应到的微弱异动——那些在暗中窥伺、却始终未曾出手的气息，难道……
杨戬却不再给她追问的机会，只是挥了挥手，语气平淡：“退下吧。继续监视，但无本君谕令，任何人不得惊扰。尤其是……别吓坏了那只‘蝼蚁’。”最后三个字，他咬得极轻，尾音里裹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，像猫在逗弄爪子下的鼠，带着漫不经心的掌控欲。
“是！”千里眼不敢再多问，躬身领命，身影化作一道流光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殿外。
空旷清冷的真君府大殿内，只剩下杨戬一人。他静静地坐在玉案后，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，发出“笃、笃”的轻响，在寂静中漾开，像在计算着什么。他的目光穿透水镜中凡尘的烟火，仿佛落在了更遥远的时空，落在了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布局里。
水镜中的画面重新流转。祁涵喂完药，疲惫地坐在床边的小凳上，守着沉睡的哪吒。她拿出手机，屏幕亮起的瞬间，锁屏上那朵小小的、温暖跃动的火莲图案，在水镜幽光的映照下，清晰得纤毫毕现。
杨戬的目光在那朵火莲上停留了片刻。那并非凡火，虽微弱如烛火，却带着一丝极其纯净、极其内敛的本源气息——与哪吒那暴烈如火的神力截然不同，却又隐隐透着一种同源的呼应，像藏在灰烬下的火种。
他想起千里眼方才未曾提及的细节——公园气球爆裂时，那瞬间掠过的、被“风”掩盖的微弱神力波动；想起更早之前，哪吒初遇祁涵时，那几次若有似无出现在巷口的黑影，那些看似无意的试探，那些点到即止的观察……
“呵。”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杨戬紧抿的唇间溢出，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。
他看着水镜中那个趴在床边、不知不觉睡着的凡人女子，她的眉头即使在梦中也微微蹙着，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护在床沿，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所有风雨。而床上的红衣幼童，不知何时己在沉睡中微微侧过身，朝着她的方向靠拢了一寸，苍白的小脸蹭着被角，像找到了临时的港湾。
“反骨逆天，凶戾滔天……却甘愿蛰伏于一介凡妇羽翼之下？”
“命格平平，蝼蚁之躯……却敢以凡火护凶神？”
“有趣。”
杨戬的指尖虚虚划过水镜中祁涵沉睡的脸，那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琉璃，竖瞳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兴味，如同猎手发现了足以勾起兴致的新猎物。他想起那些曾在暗中窥伺的黑影——那些被他抹去痕迹、只留下些许压迫感的试探，不正是想看看，这凡人能为哪吒挡下多少风雨吗？
“哪吒……”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，语气里听不出喜怒，“这次，你选的‘巢穴’……倒是有点意思。”
他的指尖移到水镜中哪吒颈间的疤痕上，轻轻一点，那深紫色的印记便在镜中泛起涟漪：“本君倒要看看，是这凡人的‘巢’够暖，能焐化你骨子里的冰……”
“还是九重天的‘笼’……更坚，能锁得住你这头脱缰的野犬。”
殿外的云海翻涌得更急了，霞光透过云层，在水镜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。杨戬端坐在玉案后，额间的竖目虽闭，却仿佛己将凡尘那间小屋的一切尽收眼底——包括那些未曾说破的试探，那些藏在暗处的布局，以及那个凡人女子浑然不觉的、己被卷入棋局的命运。
他有的是耐心。就像猫捉老鼠时，总会先看着猎物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挣扎片刻，再慢悠悠地亮出利爪。而那些曾在巷口一闪而过的黑影，不过是他投下的第一颗棋子，用以试探，用以观察，用以等待最佳的收网时机。
这场博弈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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