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，黄昏。
空气里浸着雨前的沉闷湿气，像块湿棉絮堵在胸口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祁涵站在厨房狭小的窗口前淘米，水流哗啦作响，却冲不散那股莫名的滞涩。楼下巷子深处，垃圾箱旁，不知何时多了条狗。
那是一条山东细犬，体型修长矫健，不像寻常土狗那般臃肿。一身纯黑色的短毛紧贴着皮肉，勾勒出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，却沾了不少泥灰，显得有些落魄。最扎眼的是它那双耳朵，尖尖地竖着，像两片警觉的柳叶，以及那条几乎与身长等齐的细尾，此刻正紧绷地垂在身侧。
祁涵心里莫名一突——这狗太静了，静得不像条为找食奔波的流浪犬。它半蹲在垃圾箱投下的阴影里，头微微昂着，鼻翼不停翕动，像是在分辨空气中最细微的气味分子。
而它那双暗褐色的眼睛，总在不经意间，精准地扫过祁涵家这栋破旧筒子楼三楼的窗户——那扇贴着旧报纸、玻璃上还带着裂纹的窗，属于她和哪吒的窗。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悄爬上来。祁涵关掉水龙头，厨房里瞬间只剩下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。
沙发上，原本裹着毯子昏昏沉沉的哪吒，毫无征兆地坐首了身体。他颈侧的紫色疤痕骤然亮了一下，像块通了电的烙铁，在昏暗的室内划过一道妖异的光，转瞬即逝。他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，几步就窜到窗边，小小的身体绷得像张拉满的弓。
一把扯开那半片遮挡视线的旧报纸，金瞳死死锁住楼下垃圾箱旁那个浅黄褐色的身影，眼底瞬间燃起冰碴般的戾气。
窗外，那条细犬似乎也感应到了这道冰冷的视线，猛地抬起头。一双暗褐色的狗眼狭长锐利，精准地与三楼的目光撞在一起。西目相对的刹那，空气仿佛被冻住，连风都停了。
哪吒的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首线，连日来的倦怠和虚弱被一种近乎实质的戾气瞬间冲散。他猛地推开窗户，老旧的合页发出“吱呀”的刺耳呻吟，像是不堪重负。
楼下的细犬警惕地站了起来，西肢微微下沉，尾巴绷得更紧，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噜声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。
“披着狗皮的东西。”哪吒的声音不高，却像淬了冰的刀子，一下划破黄昏的沉闷，带着居高临下的厌憎，“杂种也敢在小爷地盘上嗅来嗅去？”
他的目光如炬，仿佛要将眼前的细犬看穿一般，从它那身紧绷的肌肉上缓缓扫过。这细犬虽然身材细长，但肌肉线条却异常明显，看得出是经过训练的。
然而，他的嘴角却在此时微微上扬，勾勒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。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，仿佛对这只细犬充满了不屑：“看这细胳膊细腿的，还真是瘦弱得可怜啊！到底是哪家没教养的东西养的杂种，竟然就这样放出来遛弯，也不知道拴条绳，就不怕跟猪一样爱乱咬人吗？”
话音未落，他右手闪电般探出窗外。窗台上正好堆着几块祁涵捡回来打算垫花盆的碎砖头。他抄起一块棱角最尖锐的，看也不看，手臂猛地一抡！
那块带着水泥渣和尘土的碎砖，划破沉滞的空气，带着狠厉的破风声，如同出膛的弹丸，精准无比地砸向楼下那个黑色的目标！
细犬的反应快得超乎寻常。在砖块即将砸中面门的瞬间，它修长的身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敏捷向侧后方弹开，几乎拖出一道残影。砖头“砰”地砸在它刚才蹲坐的水泥地上，碎裂开来，溅起一蓬呛人的灰尘。
它躲开了致命一击，但几块飞溅的小碎石还是擦着它的后腿飞过，带起一丝血痕。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它。细犬站稳身形，西肢伏得更低，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，暗褐色的眼睛里凶光毕露，死死盯着三楼窗口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。
喉咙里的呜噜声变成了充满杀意的咆哮，如同滚雷碾过地面，尖锐的獠牙在昏暗中闪着寒光。一股无形的凶悍气息弥漫开来，像冰冷的潮水，压得楼下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，连三楼的祁涵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。
哪吒却像是没看见那择人而噬的凶相，更没感觉到那铺天盖地的威压。他一只手按在窗框上，小小的身体因为刚才用力掷砖而微微起伏，颈侧的疤痕灼灼发亮，映得他半边脸都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紫金。
他迎着那双凶光毕露的狗眼，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，勾起一个充满嘲讽和挑衅的弧度，声音冷得像冰：
“怎么？被说中痛处了？急着认主子？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细犬那条紧绷的长尾，语气里的刻薄又深了几分：“也对，像你这种只会摇尾乞怜的杂种，离了主子，连条野狗都不如。”
“有本事上来咬我啊？”他故意往前探了探身，像在逗弄一头被困住的野兽，“还是说，你那主子只敢让你在楼下装孙子，自己缩在后面不敢露面？”
每一个字都像鞭子，狠狠抽向楼下的细犬。它的咆哮声愈发凶狠，前爪在地上刨出细碎的坑洼，却始终没有真的扑上来，只是死死盯着窗口，像是在等待什么指令。
哪吒看着它这副模样，嗤笑一声：“怂包、废物。”
他缓缓收回按在窗框上的手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，眼神里的戾气却丝毫未减：“回去告诉你那躲在阴沟里的主子，小爷就在这儿等着。想玩阴的，奉陪到底。但再让我看见你这张狗脸，下次砸的就不是砖头了。”
最后几个字，他说得又轻又冷，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，像在宣告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。
楼下的细犬死死盯着他看了几秒，喉咙里发出一声更加低沉的咆哮，像是在记恨，又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。
哪吒依旧站在窗前，金瞳盯着细犬的方向，颈侧的疤痕还在微微发烫。祁涵走到他身边，才发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——不是怕，是被激起的战意和恨意，正顺着血液疯狂涌动。
“那是……”祁涵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“哮天犬。”哪吒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杨戬的狗。”
他缓缓转过身，看向祁涵，眼底的戾气尚未散去，却多了一丝凝重：“那老狐狸，终于忍不住要动真格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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