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北王府的晨雾还没散,念瑶就踩着露水出了门。青禾替她披上那件北境狐皮披风时,指尖都在打颤:“小郡主,要不还是让王爷陪您去吧?户部那地方,可不是咱们姑娘家该去的。”
念瑶对着铜镜理了理发间的银簪,槐花形的簪头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“我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,”她拿起那个绣着雪莲的香囊,塞进袖袋,“再说,我只是去送幅画,有什么好怕的?”
话虽如此,马车驶过户部衙门前那条青石板路时,她的心跳还是快得像揣了只兔子。街对面的早点铺飘来油条的香气,几个穿着青色官服的小吏抱着卷宗匆匆走过,靴底在石板上敲出“笃笃”的响,倒让这冬日的清晨显得格外真切。
“小郡主,户部到了。”车夫的声音把她从怔忡中拉回来。念瑶深吸一口气,掀起车帘——朱红色的大门上悬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,“户部”两个字笔力遒劲,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门口的侍卫见她穿着王府服饰,倒也没拦,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。
穿过前院时,廊下的红梅开得正艳,花瓣上还沾着露水,像极了林婉儿哭红的眼睛。念瑶想起昨日宴席上,林婉儿指着李修远靴底的血渍时,那既害怕又倔强的模样,嘴角忍不住弯了弯——原来勇敢不一定是拔刀亮剑,有时候眼泪里也藏着锋芒。
户部尚书的书房在后进的暖阁,门口守着个穿绿袍的小吏,见了念瑶连忙行礼:“小郡主里面请,尚书大人和贵妃娘娘正在等您。”
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比宫里还旺,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烟墨香。赵尚书穿着件藏青色的便袍,正坐在案前翻看卷宗,见她进来,放下手里的狼毫笔,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:“小郡主可算来了,快坐。”
贵妃就坐在旁边的软榻上,手里拿着本绣谱,见了念瑶便放下绣绷,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:“路上冷不冷?我让小厨房炖了姜枣茶,快暖暖身子。”
念瑶谢过座,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。青瓷碗里的茶汤泛着琥珀色,姜香混着枣甜漫开来,倒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。“昨日多谢贵妃娘娘,”她轻声道,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盏的纹路,“还有……那个香囊。”
贵妃的目光闪了闪,对赵尚书道:“爹,您先去前院看看漕运的卷宗,我跟小郡主说几句话。”赵尚书会意,拿起案上的卷宗便出去了,临走时还体贴地带上了房门。
暖阁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时,贵妃才敛了笑容,从袖袋里取出个蓝布封皮的本子,轻轻放在桌上。“这是北境近半年的粮草账册,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你要找的东西,都在里面。”
念瑶翻开账册,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,每一笔粮草的调度都写得清清楚楚。她手指划过十月初三那一行时,忽然停住了——那日上写着“拨北境戍边军粮草三千石,押运官:李修远”,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墨点,像滴没擦干净的泪痕。
“这个墨点是什么意思?”她抬头问。
贵妃叹了口气,从妆匣里取出枚银簪,簪头雕着朵半开的菊花,花瓣上的纹路和念瑶发间的槐花簪竟有几分相似。“这是你娘当年送给我的,”她轻抚着簪头的菊花,“她说账本上的墨点,是她和我约定的暗号,代表这批粮草有问题。”
念瑶的心猛地一跳:“我娘……也在户部待过?”
“何止待过,”贵妃的眼神飘向窗外的红梅,声音里带着悠远的怅惘,“你娘当年是宫里最擅算术的才女,皇上本想让她掌管内库,是皇后说女子不宜接触钱粮,才把她调离了。后来她常来户部找我,说北境的粮草账册总有些说不清的亏空,怕有人中饱私囊。”
她忽然翻开账册的最后一页,那里贴着片干枯的槐树叶,叶脉清晰得像能数出纹路。“这是你娘夹在里面的,”贵妃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她说槐树的根能扎到地下三尺,再深的秘密也藏不住。可惜……她没能等到挖出秘密的那天。”
念瑶捏着那片槐树叶,忽然想起张妈说的“你娘离开皇宫时种了棵槐树”,想起爹爹用槐树根雕的木兔子。原来娘不是在种槐树,是在埋下线索,像雪地里的雪莲,就算被冰雪覆盖,也能在春天破土而出。
“李修远押运的这批粮草,被换了什么药?”她沉声问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
贵妃起身走到窗边,撩开帘子一角,确认外面没人后才低声道:“是巴豆粉和曼陀罗花的粉末,少量混入粮食,不会立刻致命,却能让人腹泻头晕,无力提剑。”她转身看着念瑶,眼神里带着愧疚,“是我爹监管不力,才让李修远钻了空子。”
“这不是尚书大人的错,”念瑶合上账册,“是有人故意要断北境的后路。”她忽然想起皇后说的“你娘当年也喜欢菊花”,看着贵妃手里的菊花簪,忽然明白了——娘哪里是喜欢菊花,是借菊花和贵妃传递消息,就像她用槐花传递思念一样。
正说着,外面忽然传来赵尚书的声音,带着几分急促:“娘娘,宫里来人了,说皇后请您去凤仪宫赏花。”
贵妃脸色微变,把账册塞进念瑶的袖袋:“快藏好,这账册是李修远换粮的铁证。皇后这时候找我,怕是来者不善。你从后角门走,我让车夫送你回府。”
念瑶刚要起身,暖阁的门就被推开了,进来的竟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太监李嬷嬷,身后还跟着西个穿黑衣的侍卫,腰间都配着长刀,眼神里带着不善。“贵妃娘娘,皇后娘娘在凤仪宫备了好茶,”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,目光扫过念瑶,“这位是镇北王府的小郡主吧?皇后娘娘说许久没见,也请小郡主过去坐坐。”
念瑶的心沉了沉,知道这是鸿门宴。她悄悄把账册往袖袋深处塞了塞,指尖触到冰凉的银簪,忽然有了主意。“劳烦嬷嬷通报皇后娘娘,”她仰起脸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“我今日是来给尚书大人送画的,画还没送呢,怕是要耽误些时辰。”
李嬷嬷的目光落在案上的画筒上,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:“什么画这么金贵?不如让老奴先替小郡主收着,等从凤仪宫回来再取?”
“这可不行,”念瑶抱着画筒往后退了半步,故意提高了声音,“这是我画的北境雪景图,上面还有我爹题的字,要是弄丢了,我爹怕是要拿军棍打我手心呢。”她说着,偷偷给贵妃使了个眼色。
贵妃立刻会意,笑着打圆场:“不过是幅画,李嬷嬷何必较真。小郡主既是来送画的,就让她送完再去也不迟。爹,你说是不是?”她给刚走进来的赵尚书递了个眼色。
赵尚书咳嗽了一声:“是啊,这画是小郡主的一片心意,老臣还等着挂在书房呢。李嬷嬷先回吧,我们随后就到。”
李嬷嬷见他们一唱一和,虽有不甘,却也不好硬抢,只得悻悻地带着侍卫走了。门刚关上,贵妃就拉着念瑶往后角门走:“快,从这里出去能绕开侍卫。账册一定要收好,这是救北境将士的关键。”
后角门外停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,车夫见了贵妃连忙行礼。“这是我娘家的远房表亲,绝对可靠,”贵妃替念瑶撩开车帘,“到了王府就把账册交给你爹,切记路上不可停留。”
念瑶钻进马车时,忽然想起什么,把头上的槐花簪取下来,塞进贵妃手里:“这个您拿着,要是……要是有危险,就说这是我娘让您转交的,或许能管用。”
贵妃握着冰凉的银簪,眼眶一下子红了:“你娘当年也总说,槐花能辟邪。小郡主放心,王府三岁幼崽,在后宫当团宠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王府三岁幼崽,在后宫当团宠最新章节随便看!我们都会好好的。”
马车驶离户部时,念瑶撩开帘子往后看,见贵妃还站在角门口,手里紧紧攥着那支银簪,像握着根救命稻草。街角的红梅被风吹落了几片花瓣,飘在雪地上,像滴落在素宣上的胭脂泪。
车夫赶车很稳,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很轻,倒让念瑶有机会仔细翻看那本账册。她越看心越沉——除了李修远换的那批粮草,近半年来北境的棉衣、伤药都有不同程度的克扣,每次调度的经手人里,都有李修远的名字。
“姑娘,前面好像有人跟踪。”车夫忽然低声道,马鞭轻轻往左边指了指。念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辆黑色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,车帘紧闭,看不清里面的人,但车轮碾雪的声音格外急躁,像是怕跟丢了。
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摸出账册想藏进坐垫下,手指却触到个硬硬的东西——是昨日林婉儿塞给她的暖手炉,白铜的炉身被得发亮。她忽然有了主意,对车夫道:“师傅,麻烦您在前面的布庄停一下,我想给张妈扯块布。”
布庄的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,见了念瑶连忙迎上来:“小郡主想要些什么?刚到了批江南的云锦,做棉袄最暖和。”念瑶假装挑选布料,眼睛却瞟着窗外——那辆黑马车果然停在了街角,下来个穿灰袍的汉子,正鬼鬼祟祟地往布庄里看。
“就这块吧,”她指着匹石青色的粗布,“要五尺。”趁着老板娘裁布的功夫,她悄悄把账册塞进暖手炉的夹层里,又用棉花塞严实,捧着暖手炉走出布庄时,故意把那块粗布搭在胳膊上,遮住了炉身的铜光。
回到马车上,跟踪的黑马车果然还在。念瑶的心怦怦首跳,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一点点靠近镇北王府,忽然想起舅舅信里说的“迷路时跟着北斗星走就不会错”——原来有时候,最危险的路也藏着生机。
马车刚驶进王府的侧门,念瑶就跳下车,抱着暖手炉往内院跑。张妈正在院子里翻晒槐花干,见她跑得急,连忙放下手里的竹匾:“慢点跑,当心摔着!”
“张妈,快把这个藏起来!”念瑶把暖手炉塞进她怀里,“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,不能让任何人找到!”话音刚落,就见萧逸尘带着几个亲卫匆匆走来,脸色凝重得像块乌云。
“瑶儿你可回来了,”他一把抓住她的手,掌心冰凉,“贵妃被皇后扣在凤仪宫了,说她私通北境细作,还搜出了你娘的那支菊花簪……”
念瑶只觉得天旋地转,扶着旁边的廊柱才站稳。她想起贵妃攥着槐花簪站在角门口的模样,想起那支雕着菊花的银簪,原来皇后早就设好了圈套,等着贵妃往里跳。
“账册呢?”萧逸尘急切地问,“拿到账册了吗?”
念瑶刚要说话,院外忽然传来喧哗声,是李嬷嬷带着禁军闯了进来。“奉皇后娘娘令,搜查镇北王府,捉拿私通北境的细作!”李嬷嬷尖着嗓子喊,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过院子里的每个人。
萧逸尘挡在念瑶身前,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:“皇后凭什么搜查我的王府?没有皇上的圣旨,谁也别想动!”
“圣旨?”李嬷嬷冷笑一声,从袖袋里掏出张明黄的纸,“皇上己经准了,萧王爷要是抗旨,就是与北境细作同谋!”
禁军们立刻开始翻箱倒柜,桌椅被掀翻的声音、瓷器碎裂的声音混在一起,把好好的王府搅得鸡飞狗跳。念瑶看着他们闯进自己的房间,把书架上的书扔得满地都是,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——那些书里夹着她画的雪莲图,夹着舅舅信上的碎纸,都是她藏起来的念想。
“这里有个暖手炉!”一个禁军从张妈手里抢过那个白铜炉,得意地举起来,“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东西!”
李嬷嬷眼睛一亮,夺过暖手炉就要打开。念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刚要冲过去,张妈却抢先一步挡在前面,手里还拿着晒槐花干的竹匾:“这是老奴的暖手炉,里面除了炭灰什么都没有,大人要是不信,老奴打开给您看。”
她说着,慢悠悠地打开炉盖,里面果然只有些烧尽的炭灰。李嬷嬷不甘心地翻了翻,见实在没什么东西,狠狠瞪了张妈一眼,又带着人往别处搜去。
念瑶这才松了口气,原来张妈早就把账册换了地方。她看着张妈悄悄往槐树苗的方向眨了眨眼,忽然明白过来—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,那些藏在雪地里的秘密,终究要回到土里去。
禁军搜了整整一个时辰,什么都没找到,只得灰溜溜地走了。萧逸尘看着满地狼藉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:“皇后这是逼我们动手。”
“爹,我们不能坐以待毙,”念瑶从袖袋里取出那片干枯的槐树叶,“账册我藏起来了,只要找到李修远换粮的证据,就能还贵妃娘娘清白,还能揭穿皇后的阴谋。”
萧逸尘接过槐树叶,看着上面清晰的叶脉,忽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释然:“你娘当年总说,槐树的根能串起整片林子,原来她早就把线索都埋好了。”他摸了摸念瑶的头,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,“瑶儿,爹带你去个地方,那里有你娘留下的最后一个秘密。”
他带着念瑶往后院走,绕过那棵裹着草绳的槐树苗,在假山后推开了块不起眼的石板。石板下是个黑漆漆的地道,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漫上来,混着淡淡的槐花香。
“这里是你娘当年挖的密室,”萧逸尘点燃手里的火把,火光摇曳中,能看见密室的石壁上刻满了槐花,“她说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,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。”他从石壁的暗格里取出个木盒,打开来,里面是幅卷轴。
念瑶展开卷轴,上面画的不是山水,不是花鸟,而是张北境的布防图,每个关隘、每个粮仓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,旁边还用小字写着“戍边军粮草暗线:槐树林”。
“槐树林?”她疑惑地看向萧逸尘。
“就是北境戍边军背后的那片槐树林,”萧逸尘指着图上的标记,“你娘当年预料到会有人克扣粮草,特意让人在槐树林里藏了备用的粮草和伤药,还说要是遇到危机,就用槐花做信号——把槐花蜜涂在箭上射向天空,林子里的暗卫就会出来接应。”
念瑶看着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,忽然想起舅舅信里说的“跟着北斗星走就不会错”,想起张妈说的“槐花能肥田”,原来这些话里都藏着密码,像串起来的珍珠,终于在今夜露出了全貌。
火把的光映在她脸上,忽明忽暗。她忽然明白娘为什么那么喜欢槐花了——不是因为槐花能做糕入药,是因为槐花的根够深,能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生长,把所有的思念和牵挂都埋进土里,等有一天,长成一片能遮风挡雨的森林。
“爹,我们现在就去北境,”她卷起布防图,眼神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,“舅舅说雪莲要历经风霜才能开花,我们去让那些藏在槐树林里的秘密,都见见光。”
萧逸尘看着女儿攥紧卷轴的样子,忽然觉得眼眶发热。他想起当年那个总爱躲在槐花树下看书的女子,想起她临终前说的“我们的瑶儿,定会像槐花一样坚韧”,原来有些承诺,真的能穿越时光,在血脉里开出花来。
密室的石门关上时,念瑶回头看了眼那棵在风中摇晃的槐树苗。月光透过枝桠洒下来,在雪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,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。她知道,这棵树苗很快就会长大,就像她一样,在风雪里扎根,在时光里开花,把那些藏在心里的思念,长成一片永不凋零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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