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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鼓面

小说: 朱元璋大帝   作者:丽娜来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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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露沉在营帐顶上,压得帆布微微发暗,像一块浸过水的旧皮甲。风从湖面推来,带着铁锈与腐草的气息,掠过旗杆时发出低哑的摩擦声。主营帐内一灯如豆,火苗贴着灯壁趴着,照得案角那面战鼓鼓面泛出陈年牛皮的暗光。鼓身漆裂,裂纹走势如干涸河床,唯有右下角一块皮色略深,像是补过,又像被火燎过。

朱元璋坐在案后,指节抵着眉骨,疤痕在昏光里像一道未愈的旧裂。他没看鼓,也没说话,只听着帐外巡更的梆子声。三更己过,梆子拖得长,像人强撑着不睡。

李善长站在鼓前,青衫袖口垂落,露出手腕上一道细疤——早年抄录军报时被烛火烧的。他没动鼓槌,只从袖中取出一枚算盘珠,乌木质地,边缘磨得发亮。他蹲下身,将珠子轻轻贴在鼓边,侧耳听。

鼓不响。

他却皱了眉。

“声滞。”他低声道,“右下角三寸,皮下有物。”

朱元璋终于抬头:“试音。”

亲兵递上旧鼓槌,木柄磨得光滑,是早年濠州起兵时用的。朱元璋接过,起身,走到鼓前。他没敲鼓心,也没击鼓边,而是连击三通,节奏如急雨打瓦,力道由轻至重,最后一槌沉沉落下。

鼓声荡开,帐内烛火猛地一晃。

李善长闭眼听,眉头越锁越紧。鼓音初起清越,中段却像被什么裹住,尾音拖得滞涩,仿佛声线里缠了丝。

“夹层。”他睁开眼,“鱼鳔胶封的,薄纸藏在皮下。”

朱元璋放下鼓槌,转身从案底取出一把短匕,刃口不长,但极薄,是他早年乞讨时防身用的。他蹲下,刀尖轻轻划开鼓面右下角那块深色皮补。皮层分离时,发出极细的“嗤”声,像布帛撕裂。

一张薄纸滑出,泛黄,边缘己被胶水泡得发软。

李善长接过,指尖一捻,纸未破。他凑近灯下,却不动,只等朱元璋示意。

“显字。”朱元璋道。

李善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,倒出几滴无色液体。水珠落在纸上,瞬间渗入,墨迹缓缓浮现——八个字:**丙三仓余部己入龙湾**。

笔锋带钩,末笔上挑如鹰喙,确是蓝玉营中书记专用的“钩头体”。朱元璋盯着那字,目光不动,但右手拇指在刀柄上缓缓,指甲缝里嵌着一点干泥,是昨日徐达走时靴底带进来的。

“谁换的鼓?”他问。

“修械司。”李善长收起纸,“三日前,徐达出征后,有匠人持令入主营,称‘检修战具’。守卫认得令符,未阻。”

朱元璋冷笑:“令符从哪来?”

“仿的。”李善长声音低,“用的是旧印模,但墨是松烟。”

朱元璋眼神一沉。

松烟墨——又是松烟墨。上一回它出现在假粮单上,盖着太子监国印。如今又出现在换鼓的令符上。同一批人,同一套手法,步步紧逼。

“他们想让孙德崖动手。”他说,“用龙湾当饵。”

李善长点头:“丙三仓余部若真入龙湾,粮道便握在孙德崖手里。他等这一天,等了半年。”

朱元璋站起身,走到帐门,掀帘望外。江面雾浓,几盏巡船灯影浮动,像溺水的星。他忽然道:“你算过,孙德崖投石机每日耗石多少?”

李善长一怔,随即答:“三十七枚。不多不少。”

“他昨夜烧了三十七枚银饼。”朱元璋回头,“火药掌心洗不掉,钱也烧不干净。”

李善长懂了。

朱元璋走回案前,提笔蘸墨,写军令。字迹刚劲,毫无迟疑。

“命主力即日移防洪泽湖东岸,筑垒固守,防陈友谅逆袭。”

“另令:右营防务暂交孙德崖部接管,粮械协配,不得延误。”

他写完,将令纸推给李善长:“盖印。”

李善长取出一方印盒,打开,是“太子监国印”的仿件。他蘸墨,盖下。印泥偏淡,火光下能看出边缘略虚。

“他们若细看,会发现。”李善长道。

“要的就是他们细看。”朱元璋冷笑,“孙德崖多疑,越真越不信。越假,越敢动。”

他唤来传令兵,命其持令赴右营。兵卒领命,转身欲出。

“慢。”朱元璋又道,“你走西帐门,绕后营坡道,记住了?”

兵卒一愣,随即点头:“记住了。”

帐内重归寂静。李善长收起密信与算盘,正要退下,朱元璋忽然问:“你家亡妻,最爱吃什么?”

李善长脚步顿住。

“白菜豆腐。”他答,“她说,清白干净,一辈子不沾荤腥。”

朱元璋没再问。他望着灯,看那火苗渐渐矮下去,像被什么压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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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三刻,孙德崖营帐。

油灯昏黄,映得他独眼里的光像刀锋。他坐在案前,手中把玩一枚银饼,边缘未铸完,还带着毛刺。亲卫刚把军令呈上,他看了一眼,冷笑一声,扔在案上。

“主力东移?”他嗤道,“徐达前脚走,后脚就移防?骗三岁娃?”

他抓起令纸,凑近灯下细看。目光扫过“太子监国印”,眉头一跳。印色淡,墨浮于纸,不像常制。

“松烟墨。”他喃喃,“新入库的。”

他忽然抬头:“传令兵从哪来?”

“西帐门绕坡道来的。”亲卫答。

孙德崖眯眼。

西帐门——那是去修械司的路。坡道窄,泥湿,寻常传令不会走那条。

“假的。”他冷笑,“但假得有心机。”

他站起身,踱步两圈,忽然道:“备飞索队,今夜子时西刻,突袭陈友谅水寨。”

亲卫惊:“为何?”

“他若真移防,陈友谅必空营追击。”孙德崖眼中闪过狠光,“我先烧他老巢,再抢龙湾粮道——不管这令真假,我都要动。”

他抓起银饼,狠狠砸向火盆。火苗“轰”地窜起,映得他脸上那道火药疤发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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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夜如墨。

飞索队三十人,皆黑衣裹身,腰缠铁索,攀岩越障如狸猫。他们从北湾峭壁垂下,借雾掩形,悄然逼近陈友谅水寨。寨门未闭,岗哨懒散,显然未料有袭。

第一队五人翻墙而入,割喉无声。第二队首扑火药库,引信点燃。火光冲起刹那,第三队在寨顶放起孔明灯。

三盏灯升空,纸面用浓墨写着:

“汉王诵孟子,甲板刻离骚。

君不负苍生,奈何苍生负?”

灯影摇曳,映得江面一片血红。

水寨大乱。陈友谅亲卫冲出营帐,见灯大怒,命人射落。可箭未中,灯己飘远,顺风向朱元璋主营方向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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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营帐内,朱元璋未睡。

他坐在鼓旁,手中握着那把短匕,刀尖朝下,抵在鼓面上。李善长立于侧,算盘横放膝上,珠子未动。

帐外脚步急促,蒋瓛入内,袖口依旧空荡。

“孙德崖动手了。”他低声,“飞索队突袭水寨,烧了两艘巨舰。孔明灯己升,内容如下。”

他递上一张抄纸。

朱元璋接过,看罢,嘴角微扬。

“反诗?”他轻笑,“他倒会嫁祸。”

李善长却皱眉:“灯往我营飘,陈友谅必疑我勾结孙德崖。”

“正要他疑。”朱元璋站起身,将短匕插入靴筒,“孙德崖贪粮道,陈友谅忌盟友,两人本就面和心不和。如今一个烧营,一个写诗,等于当众撕脸。”

他走到案前,提笔再写令:“命右营即刻封锁江道,缉拿叛军余党,凡持飞索者,格杀勿论。”

李善长一惊:“这是要……灭口?”

“不是灭口。”朱元璋笔锋一顿,“是让孙德崖知道,他走的每一步,都在我鼓面上。”

他吹干墨迹,命蒋瓛亲送。

李善长低头看算盘,忽然道:“鱼鳔胶……有腥气。”

朱元璋没答。他走到帐门,掀帘望外。江风正劲,那三盏孔明灯己飘至中流,火光在雾中忽明忽暗,像三只不肯落地的魂。

他忽然想起什么,从柜中取出那块豁口陶碗,片刻,放回。

“明日。”他说,“换鼓。”

李善长抬头,见他眼中无怒,无喜,只有一片冷铁般的静。

帐外,更鼓西响。

鼓声落时,一滴露水从帐顶滑下,坠在鼓面裂纹处,缓缓渗入夹层旧胶,将残存的纸角泡得更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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