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烈阳的书房,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。
一摞摞厚重的账本,堆满了整张书案,甚至连地上都摆了好几叠。
空气中,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水混合的气味。
苏烈阳坐在主位上,面沉如水。
他的面前,摊开着一本最新的采买账。
他拿着一支朱笔,一笔一笔地,对照着手边的另一份价格单。
那份价格单,是他派心腹连夜从城中各大商铺里,悄悄询来的市价。
每对照一笔,他脸上的寒意,就加重一分。
吴银良跪在书房中央的冰冷地砖上,浑身抖如筛糠。
冷汗早己浸透了他的内衫,紧紧地贴在后背上,又湿又凉。
他不敢抬头,只能用眼角的余光,偷觑着主位上那个沉默的男人。
他知道,自己做的那些手脚,瞒不过去了。
从一钱紫参一百五十两,到一方砚台五百两,再到一匹蜀锦上千两。
每一笔,都像是苏烈阳手中的朱笔,狠狠地划在他的心上。
那些从苏家流出去的银子,一笔笔,都流进了他和吴能溪的口袋。
现在,报应来了。
苏烈阳终于放下了朱笔。
他没有看地上的吴银良,只是拿起那本被他用朱笔画得通红的账本,狠狠地,砸在了吴银良的面前。
账本摔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你看看。”
苏烈阳的声音,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这就是你替我管的家。”
吴银良哆哆嗦嗦地伸出手,将那本账本捧了起来。
上面那一个个刺眼的红圈,像一张张嘲笑他的嘴。
“老……老爷……老奴冤枉啊……”
他的声音,己经带上了哭腔。
“这……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……采买的下人,许是……许是被人蒙骗了……”
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。
“误会?”
苏烈阳冷笑一声。
“你当我苏烈阳,是三岁的孩童吗?”
“这府里的采买,哪一笔大单,不是经你的手批出去的?”
“那些商铺的掌柜,哪一个,不认得你吴大管家?”
“他们敢蒙骗你?”
苏烈阳的每一个字,都像一记重锤,砸得吴银良抬不起头。
“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苏烈阳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把这些年,你吞下去的银子,一五一十地,给我吐出来。”
“说清楚,这些银子,都去了哪里。”
“否则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。
但那眼神里的杀意,己经让吴银良通体冰寒。
吴银良知道,自己不能说。
这些银子,大部分都流向了吴家,用来打点他那位在州府任同知的堂姐夫,吴大壮。
还有一部分,则进了吴能溪的私库。
要是全说了,就等于把整个吴家,都拖下了水。
到时候,他死得会更惨。
他重重地,对着苏烈阳磕了一个头。
“老爷!老奴糊涂!老奴一时财迷心窍,是老奴对不起您的信任!”
他将所有的罪责,都揽到了自己一个人身上。
“老奴愿意!老奴愿意将这些年贪墨的银两,全部还回来!求老爷看在老奴为苏家操劳多年的份上,饶老奴一命!”
他这是想用钱,来买自己的命。
苏烈阳看着他,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。
他缓缓坐回椅子上。
“好啊。”
“既然你都认了。”
“那你就说说,这三年,你一共,贪了多少?”
吴银良的心猛地一跳。
他不敢说实话,那个数目太惊人了。
他眼珠一转,报出了一个自以为差不多的数字。
“大概……大概有五千两……”
“五千两?”
苏烈阳笑了。
那笑声里,充满了嘲讽和失望。
就在这时,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。
低配细狗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苏思思端着一盅参汤,走了进来。
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,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,仿佛没有看到书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“父亲,夜深了,女儿为您炖了些参汤,您趁热喝了,也好提提神。”
她将参汤放在苏烈阳手边,又体贴地为他捏了捏肩膀。
苏烈阳闻着参汤的香气,心中的暴戾之气,稍稍平复了一些。
苏思思的目光,像是无意间,落在了地上那几摞高高的账本上。
她的脸上,露出一丝好奇。
“父亲,您这是在查账吗?”
苏烈阳点了点头。
苏思思像是来了兴趣,走到一摞旧账本前,蹲下身子,随手拿起了一本。
那是一本去年冬天的采买账。
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,眉头渐渐蹙了起来。
“咦?”
她发出一声轻微的,带着疑惑的声音。
苏烈阳的目光,被她吸引了过去。
“怎么了?”
苏思思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,有些不解地问道。
“父亲,这里写着,去年十一月,府里一共采买了五千斤银霜炭。”
“女儿记得,去年冬天似乎并不算太冷。府里上上下下,统共也就百十来口人。”
“这五千斤炭,三个月,真的用得完吗?”
她的问题,很天真,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姐,对数字没有概念。
但这个问题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扎进了吴银良的死穴。
苏烈阳的眼神,瞬间变得锐利起来。
是啊。
五千斤炭。
他每年都会批这笔银子。
却从未想过,这五千斤炭,是不是真的都用在了苏府。
苏思思没有等他们回答,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,翻到了另外一页。
“还有这里。”
她指着一笔大额的支出。
“去年腊月初八,府里为修缮后花园的暖房,支出了一千二百两银子。”
“可女儿记得,腊八那日,天降大雪,工匠们都歇了工,怎么会选在那一日,动土修缮呢?”
她抬起头,一脸纯真地看着苏烈阳。
“而且,女儿前几日还去过后花园,那暖房……好像还是老样子,并无修葺过的痕迹呀。”
吴银良的后背,瞬间被冷汗湿透。
那笔修缮暖房的银子,根本就没有动用。
而是被他拿去,填补了吴能溪打牌输掉的一个窟窿。
他当时只想着尽快把账做平,根本没注意日期和天气这些细节。
他做梦也想不到,时隔一年,竟然会被苏思思,这个深闺里的小姐,一语道破。
苏思思仿佛没有看到吴银良那张惨白的脸。
她又翻开了另一本账册。
“呀,这笔支出好奇怪。”
她的声音里,充满了少女的好奇。
“今年开春,府里采买了一批据说是从海外运来的琉璃器皿,花了两千两。”
“可是女儿记得,开春的时候,姐姐正生着病,母亲为了给姐姐祈福,曾下令府中上下,一应器物皆用素瓷,忌用一切色彩艳丽之物。”
“为何会在那个时候,采买如此华丽的琉璃呢?”
一个又一个的问题。
每一个问题,都看似不经意。
每一个问题,都精准地打在了假账的七寸上。
数量,时间,动机。
处处都是破绽。
吴银良跪在地上,身体己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。
他感觉,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囚犯,站在烈日之下,所有的丑陋和肮脏,都无所遁形。
苏烈阳没有再说话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看着苏思思,用一种最天真,最无辜的方式,将吴银良精心编织的谎言,撕得粉碎。
他拿起朱笔,在那几笔被苏思思指出的账目上,重重地,画上了几个圈。
然后,他将账本,扔回到吴银良的面前。
“现在。”
他看着吴银良,一字一句地问道。
“你再告诉我。”
“你一共,贪了多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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