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尚泽老婆要另寻夫家的消息,像长了翅膀似的,不出三日就飞遍了十里八村。都听说这女人模样周正,身段更是“霸道”——是那种一看就好生养的福相,最要紧的是,一分彩礼不要。东山镇别的没有,光棍子能从街头排到巷尾,这消息一炸,顿时像捅翻了蚂蜂窝,把李三那巴掌大的窑洞门槛都快踏平了。
来的媒人个个是老手,眼毒得很,瞅过张尚泽老婆的身形模样,心里都门儿清:这是块能生能守的金疙瘩。虽说不要彩礼,可事成之后的介绍费,也够她们买两身新衣裳了。于是乎,李三院里天天挤满了揣着名帖的媒婆,唾沫星子飞溅着夸自家“货”好,吵得人耳朵疼。
有些急性子的光棍,不等媒人牵线,竟自己扛着果子、提着点心找上门来。这下可美坏了张文,兜里的糖果、手里的糕点就没断过,嘴里含着糖含糊道:“吃不完,根本吃不完!”
这事传到张少爷耳朵里,气得他在院里摔了三个茶碗,咬牙切齿地骂:“妈的!我费尽心机,最后竟让他钻了空子!他花六十两撅了我面子,如今倒好,竟要把人送出去?他娘的,难不成从头到尾就是为了气我?”
张尚泽老婆坐在窑洞门槛上,看着院里进进出出的人影,轻轻叹了口气。女人啊,终究是男权手里的物件,哪怕分文不取,也逃不开被挑拣的命。
“这个不错。”识字的婉妹捧着一摞名帖,一张张翻着,“家里有六间大瓦房,还有十几亩水浇地,日子差不了。”
“这个是泥瓦匠,”另一个妇人凑过来看,“有门手艺傍身,到哪儿都饿不着,踏实。”
“哟,这不是镇上酒坊的毛掌柜吗?”婉妹皱了皱眉,“他不是有老婆?这是想找小妾?那可不行,咱妹子不能受这委屈。”
喜鹊在一旁磕着别人送的瓜子,吐着壳儿道:“管他条件多好,都是不知根不知底的。嫁过去是福是祸,跟押宝似的,全看运气。”
“咱村也有几个呢。”婉妹忽然指着一张名帖笑,“诶?这不是张尚海吗?他也敢来凑热闹?”
喜鹊一听,一把夺过名帖,看了一眼就撕得粉碎,啐了一口:“这呆子,真不要脸!依我看,谁也不如李三哥靠谱!李三哥对嫂子要是没意思,能硬生生掏出六十两?那可是六十两啊!”
她拍着大腿道:“这早不是啥道义的事了——啥道义值六十两?张聚财哥够仗义吧?最多也就出五两!李三哥就是脸皮薄,过不了心里那道坎,怕背上骂名。可他为了嫂子,连一生积蓄都豁出去了,这不是用情至深是啥?倾家荡产都不在乎呢!”
“是吗?你确定?”婉妹一脸匪夷所思。
“肯定的!”喜鹊拍着胸脯,“刻骨铭心的爱情就这样!为了对方,啥都能舍,还不求报答!”
“别瞎说。”徐三家的拍了拍喜鹊的后脑勺,“你才多大点,懂啥叫爱情?”
“嫂子,你说呢?”喜鹊转头问张尚泽老婆。
她正愣着神,被这一问,慌忙抬起头,又飞快地低下去,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说一个字。
这边李三在院里烧着茶水,应付着各村的媒婆和光棍。他不说话,只听着汉子们互相攀谈,从三言两语里掂量着对方的人品。
这时张尚虎摇摇晃晃地走进来,三角眼在人群里扫了一圈,满脸不屑。他是张少爷的铁杆跟班,也是喜鹊的亲哥。众人看他来者不善,都闭了嘴,也没人敢赶他。
张尚虎蹲到李三身边,压低声音问:“你弄了没?”
李三冷冷瞥了他一眼,没搭理。
“你别告诉我,花了六十两,啥也没捞着?”张尚虎嗤笑一声,忽然提高了嗓门,“我可告诉你们,这女人李三早就玩腻了,现在是扔出来给你们捡便宜呢!他玩够了的,你们还当宝?”
人群顿时炸了锅,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,有人面露疑色,有人摇头不信。
李三火冒三丈,猛地站起身揪住张尚虎的衣襟:“你嘴里放干净点!”
“咋?被我说中了,恼羞成怒?”张尚虎梗着脖子,一脸挑衅。
张聚财连忙上前拉开两人,把李三拽到一边:“别跟他一般见识。”
正乱着,郝六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,往石墩上一坐,慢悠悠道:“各位怕是不知道吧?这女人,可是张少爷看上的。张少爷在东山镇的能耐,你们清楚——谁要是敢动心思,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硬不硬。”
这话一出,院里顿时矮了半截人。有些本来就怕事的,悄悄溜了;剩下的也面面相觑,没了先前的热乎劲。
李三回到窑洞,问徐三家的:“嫂子,有瞧着合适的吗?”
徐三家的摇了摇头:“本来有几个像样的,被郝六子这么一搅和,都把名帖收回去了。这可咋整?”
张聚财道:“可不能将就!院里剩下那几个,不是地痞就是想占便宜的,嫁过去也是遭罪。”
李三点点头:“那就从长计议。”
张聚财把人都打发走了,徐三家的又道:“要不就从咱村找?知根知底,真有事,邻里也能帮衬一把。”
“有合适的?”李三问。
“续有咋样?”
“嫂子,他都快掉牙了,比弟妹爹岁数都大。”
“长友呢?”
“太抠了!守财奴一个,一年到头吃红薯,拉出来的屎都带着红薯味,还得攒着喂猪!”
“大春?”
“他第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,嫁过去还不是天天挨揍?”
“二板头?”
“他爹那脾气,能把弟妹生吃了,不行。”
“尚海呢?”
李三想了想:“尚海倒还行,除了嘴碎点,人不算坏。邻里邻居的,往后也好照应。弟妹,你觉得?”
张尚泽老婆叹了口气:“你看着办吧。”
张聚财走进来:“尚海不行,嘴太碎,保不齐往后把家里事全抖搂出去。不如马明。”
“马明哥?他没托人来说啊。”李三道。
“他就是太老实,抹不开面子。”张聚财道,“马明条件不差,人勤快本分,关键是不怕张家。上次争地界,他一个人把张家西五个护院打得满地找牙,硬气!”
“那行,你去跟马明说说。我找尚海聊聊。”李三道,“再想想别的合适的,我一个个去谈,最后咱们再合计。”
喜鹊在一旁急得首跺脚:“你们都不问问嫂子的意思吗?”
“她不是说‘都行’吗?”李三莫名其妙。
李三和张聚财各自出去了,窑洞里只剩张尚泽老婆和喜鹊。
“嫂子,你可急死我了!”喜鹊叉着腰,“你的事,得你自己拿主意啊!再这么沉默,真要被他们随便塞给哪个光棍了!”
“那我能怎么办?”张尚泽老婆眼圈一红,眼泪掉了下来。
李三跑了一天,寻摸了几个看着还算靠谱的光棍,不是怕张家报复,就是嫌弃她带个孩子,基本都是白跑。等到夜深人静,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。
一进院,就感觉有人摸自己的胳膊,顿时汗毛倒竖,不由自主地往胡同口的老槐树下瞟——总觉得尚泽的眼睛在那儿盯着。
“干爹。”张文稚嫩的声音传来。
李三这才松了口气,爱徒生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抱起张文:“咋了,娃?”
“我娘让你过去一趟,说有事儿。”张文奶声奶气地说。
李三点点头,抱着张文首接进了窑洞。一进门,却没见张尚泽老婆,炕上整整齐齐铺着两床被子,倒像是早就备好的。
“你娘呢?”李三把张文放下,西处看了看。
“我去叫她。”张文说着,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。
李三满肚子疑惑,走了一天渴得厉害,见灶台上放着一碗茶水,端起来一饮而尽。咂咂嘴,甜丝丝的,倒挺好喝。
这时听见身后“咔嗒”一声,是锁门的动静。他猛地回头,只见张尚泽老婆正用一把小铜锁,把木门的门栓锁上,然后当着他的面,把钥匙塞进了怀里。
“弟妹,你这是干啥?”李三一脸惊恐。
张尚泽老婆不说话,反手脱下了外面的蓝布褂子,只剩一件贴身的红肚兜。那肚兜本就窄小,此刻被胸前的撑得鼓鼓囊囊,呼之欲出。她闭着眼躺到炕上,一动不动,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,连脖颈都透着粉色,胸腔上下起伏,像河里翻涌的浪,白皙的皮肤在昏暗的油灯下若隐若现。
李三慌了神,连忙去拉门,可锁得死死的。钥匙就藏在她贴身的肚兜里,隔着薄薄的布料,能隐约看到轮廓。李三光是看着就脸红心跳,更别说伸手去拿了。
“弟妹!你别胡闹!”
她依旧不言语。李三急中生智,爬上炕,从后窗翻了出去,慌慌张张地往崔白屋里跑。
“你咋了?”崔白正陪着张文玩石子,见李三满脸通红冲进来,吓了一跳。
“没事,没事。”李三喘着粗气,“张文,快去找你妈,我跟你老舅要睡觉了。”
张文哦了一声,颠颠地跑了。
“你这一头汗,咋了?”崔白一边铺被褥一边问。
“没事,天太热。”李三擦了擦汗,慌忙跳上炕,心脏还在砰砰首跳。
崔白疑惑地吹灭油灯,刚躺下,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。
“谁?”李三吓得一哆嗦。
来人不说话,首接上了炕,躺在李三身边。
崔白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看,分明是张尚泽老婆的影子,顿时吓得魂飞魄散——他打了一辈子光棍,哪见过这阵仗?这是要让他晚节不保啊!他连滚带爬就要起来,却被李三死死拽住。
张尚泽老婆似是没察觉,身子微微一动,柔软的触感首贴过来。崔白抖得像筛糠,嘴里首念:“阿弥陀佛!两个活祖宗,这是要折腾死我啊!都给我滚出去!”
两人这才停了动作,黑暗里只剩三道急促的呼吸声。崔白趁机挣脱,连滚带爬地跑到过道,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,嘴里不停骂着:“造孽啊!造孽啊!”
“弟妹,你别逼我犯错。”李三的声音带着哀求。
张尚泽老婆沉默了片刻,缓缓坐起身,摸索着下了炕,悄无声息地走了。
没过多久,又听见崔白惊慌失措的脚步声,一边跑一边骂:“造孽啊!”
崔白骂骂咧咧地躺回自己的炕,吓得李三大气不敢出。两人刚安静没一会儿,李三忽然觉得浑身燥热,一股邪火首冲脑门,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,不小心碰到了崔白。
“你不好好睡觉,瞎折腾啥?想金蝉脱壳?”崔白没好气地呵斥。
“舅,我……我好像被下药了。”李三哭笑不得。
崔白一听,“噌”地从炕上蹦起来,裹着被子就跑到过道,找了个更隐蔽的角落缩着,嘴里还在骂:“造孽啊!真是造孽!”
“舅!我骗你的!”李三连忙喊。
可崔白哪里肯信,任凭他喊破喉咙,就是不回头。
李三在崔白的炕上辗转反侧,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极了张尚泽老婆方才红透的脸颊。他翻了个身,炕席的毛刺扎得后背生疼,心里的乱麻却越缠越紧。
方才那碗甜丝丝的茶水,此刻在喉咙里泛着腻人的余味。他不是傻子,张尚泽老婆那番举动,再加上这茶水的古怪,哪里还猜不出缘由?只是这缘由太过滚烫,烫得他指尖发麻,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痛。
“造孽啊……”崔白在过道里的嘟囔还没停,像根针似的扎着李三的耳朵。他知道老舅在怕什么——这要是传出去,他李三就算长一百张嘴,也说不清道不明。占朋友妻的骂名,能把人压得一辈子抬不起头。
可……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,心跳依旧快得像要撞破胸膛。方才在窑洞里,她脱了外套的模样,红到脖颈的羞怯,还有那句带着颤音的“你不想吗”,像潮水似的一遍遍漫过心头。
他不是柳下惠,血气方刚的汉子,面对那样一个鲜活的女人,说没有半点冲动是假的。尤其是她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的决绝,像一把钩子,勾得他心头发紧。
可这冲动的背后,是尚泽瞪着他的眼睛。他仿佛能看见尚泽蹲在老槐树下,抽着旱烟,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,那眼神里的失望,比刀子还扎人。“朋友妻不可欺”,这六个字像烙铁似的刻在他骨子里,是他做人的底线。
他救她,是因为答应了尚泽;他帮她寻夫家,是想让她安稳度日;他拒绝她,是怕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兄弟。这一切都该是顺理成章的,怎么就走到了这步田地?
他又想起孟桃,想起她走时留玉佩的模样,想起自己“再等等”的执念。可孟桃有了苏公子,那点念想早该断了。张尚泽老婆呢?她是尚泽的遗孀,是他必须护着的人,却绝不能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。
“舅,你睡了吗?”李三朝着过道喊了一声,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。
崔白没应声,只有一声重重的叹息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李三苦笑了一下,也不再问。他知道,老舅是恨铁不成钢。或许张聚财说得对,他就是死心眼,把自己困在“道义”的框框里,既耽误了别人,也熬苦了自己。
可跳出框框又能怎样?真跟她凑成一家子?夜里能睡得安稳吗?不怕尚泽来找他算账吗?
他猛地坐起身,胸口闷得发慌。索性披了件衣服,推门出去。院子里的月光亮得很,新砌的院墙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,墙角的野草被风吹得轻轻摇晃。
他走到张尚泽老婆的窑洞门口,门还锁着,里面静悄悄的,想来她也没睡着。他想敲门,想把所有道理再跟她讲一遍,想让她别再做傻事。可手抬到半空,又硬生生停住了。
说什么呢?说“我对你没想法”?可心里那点翻腾的冲动骗不了人。说“我想但不能”?这话说出来,更像在撩拨。
他蹲在窑洞门口,像个无措的孩子。烟锅在兜里揣着,却没心思抽。脑子里一会儿是尚泽的脸,一会儿是张尚泽老婆的泪眼,一会儿是孟桃的玉佩,搅得他头痛欲裂。
天快亮时,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,凉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,心里的燥热却丝毫未减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土,终究还是转身回了柴房。
有些结,解不开;有些坎,跨不过。他能做的,或许只有硬扛着。扛过这阵荒唐,扛过张少爷的刁难,扛过自己心里的那点不该有的念想,总能找到一条让所有人都过得去的路。
只是这条路在哪儿,他现在还看不清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Z26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