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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壮怂人胆

小说: 桃花燃烬   作者:爱徒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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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光透过窗纸漫进来时,李三先醒了。

后颈的皮肤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,腰上那圈力道松松的,却像道无形的绳。他僵着脖子转头,看见陈落的发顶蹭着他的后背,呼吸轻轻浅浅的,还带着睡意。

心脏“咚”地跳了一下,像被柴刀劈中似的。他怎么能……怎么能让她就这么抱着自己睡了一夜?

他猛地往旁边挪了挪,动作太急,带得陈落迷迷糊糊睁开眼。西目相对的瞬间,李三的脸“腾”地红透了,比山里的晚霞还艳。

“对不住……我……”他舌头打了结,手忙脚乱地想解释,却不知道从何说起。是该说自己没把持住,还是该说昨夜实在撑不住了?话到嘴边,只剩干巴巴的,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陈落的脸颊也泛起红,却比他镇定些。她拢了拢微乱的衣襟,避开他的目光,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:“没事,夜里看你抖得厉害,怕你……”后面的话没说下去,只轻轻叹了口气。

那声“没事”像块石头落了地,李三却更慌了。他知道陈落的好,好得像黄粱山的清泉,干净又温和,可他心里装着王五的生死,揣着孟桃的影子,哪敢承接这份好?

他垂着头,指尖抠着炕席的纹路,纠结得像团乱麻。想说句谢谢,又觉得太生分;想再说句抱歉,又怕显得刻意。最后只憋出句:“我……我去劈柴。”

可真到了院子里,他握着斧头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。斧头抡到半空,目光总不由自主地飘向灶房——陈落正在里面烧火,烟囱里冒出的烟笔首地冲向天空,像根扯不断的线。

他该跟她保持距离的。她是个好姑娘,该找个安稳日子过,而不是跟着他这浑人担惊受怕。可昨夜她环住他的那一刻,他分明感觉到心里那片冻僵的土地,悄悄化了一角。

正愣神时,陈落端着粥出来了。“先吃点东西吧。”她把碗递给他,眼神里藏着点犹豫,终是忍不住问,“你……还在想城里的事?”

李三捏着粗瓷碗的手紧了紧。粥是温的,像她的人,可他心里却火烧火燎的。

“嗯。”他含糊应着,目光越过院子,望向县城的方向。那里此刻该是人声鼎沸了吧?王五会不会正被押着往刑场去?

去,还是不去?

这个问题像两只打架的狼,在他心里撕扯了一夜。去了,以他这点本事,又能做了什么,搞不好还得把自己搭进去;不去,他这辈子都别想安生,闭上眼就是王五的脸,还有自己骂自己“没用”的回声。

“想去就去吧。”陈落的声音突然响起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她站在晨光里,“我知道你心里有事,还是大事,这十几天都是魂不守舍。

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,但是,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。家里,家里有我。无论什么时候,我都在家里。”

李三猛地抬头,撞见她眼里的坦然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。她怎么就……怎么就懂他呢?

“可是……”他想说自己没把握,想说怕连累她,话到嘴边却成了,“我若是回不来……”

“我等你。等不到你,我就给崔白舅舅养老送终。”陈落打断他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。

她低下头,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面团,脸颊又红了,“无论什么时候回来,我都给你留着门,灶上温着粥。”

李三的喉咙突然哽住了。他望着陈落低垂的眉眼,望着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,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黄粱山,心里那团乱麻忽然被理顺了。

是啊,他怂了半辈子,可有些事,躲不过去。王五是他过命的兄弟,孟桃还在城里不知死活,他不能永远像一只乌龟。

至于陈落……他不敢想太多,只知道此刻心里那点犹豫,像被太阳晒化的露水,渐渐没了影。

他把碗往石桌上一放,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,眼里的迷茫散了,只剩一股豁出去的劲儿。

“谢谢。”他说本来想说,“等我回来。”却又觉得太过亲昵,说不出口。

李三回屋翻出那件浆洗得发硬的蓝布褂子,穿时特意把衣襟往紧里掖了掖,好遮住后腰别着的砍柴刀。那刀磨了半夜,刃口闪着冷光,贴着皮肉硌得慌,却让他心里多了点实在的底气。

走到大门口时,他的脚像灌了铅。晨光漫过门槛,在地上画出道明明晃晃的线,跨过去,就是未知的路。他回头望了眼院子,陈落正在灶台前忙活,背影被灶火映得暖融融的,像幅舍不得移开眼的画。

纠结像藤蔓似的缠上来。刚才那句“谢谢”太轻了,轻得像阵风,怎么配得上她那句“我等你”?可真要说出软话,他又怕自己没福气兑现,反倒成了骗姑娘的浑蛋。

“罢了。”他低低骂了句,猛地转身往回走。

陈落听见脚步声回头,手里还拿着舀水的瓢,眼里满是诧异。不等她开口,李三己经走到她面前,带着山里晨露的寒气,笨拙地张开胳膊,把她轻轻圈进怀里。

他的动作很生涩,胳膊绷得像块硬木头,连呼吸都忘了。陈落身上的皂角香混着面香,钻进鼻腔时,他忽然想起孟桃身上的脂粉气,一个清冽如泉,一个浓烈似酒,竟让他鼻尖发酸。

“落落,对不起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字字都像砸在地上,“不是你不好。是我的问题,一来我心里有人……二来,你是我朋友的遗孀,我……”

话说到一半卡住了,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下,像被风惊到的雀儿。他咬紧牙,把后半句硬挤出来:“如果我能活着回来,绝对要了你。等我。”

说完就松开手,转身就走,快得像逃,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
“三哥!”陈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点发颤的尾音。

他脚步顿住,却没回头。他知道她想说什么,那些没说出口的话,像灶上蒸腾的热气,扑在他后背上,烫得他心头发紧。

“我若是作为土匪余党被抓了,”他背对着她,声音硬邦邦的,却带着嘱咐的恳切,“你就去赖张聚财。就像赖我这样赖上他,他是个面软的,不会把你撵出来。”

风从院外钻进来,掀动他的衣角。他想起崔白舅舅那双总是眯着的眼,又补了句:“有条件了,看一看舅舅。”

说完再没停留,大步跨出大门,头也不回地往山口走。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腰间的刀鞘偶尔撞到石头,发出沉闷的响,像在替他数着脚下的路。

陈落站在原地,手里的瓢“当啷”掉在水缸沿上。方才他怀里的温度还没散尽,那句“绝对要了你”却像团火,在她心里烧得噼啪响。她张了张嘴,想喊“我现在就想给你”,可话到嘴边,终究变成了望着他背影的无声哽咽。

李三的脚步没停,可陈落那句带着颤音的“三哥”,像根细针,扎在他后心上,走一步,疼一下。

山口的风比院子里烈,吹得他褂子下摆猎猎响。他摸了摸后腰的砍柴刀,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。刚才抱陈落的那一下,太冒失了,可若是不抱,他怕这一去,就再没机会了。

心里有人……他说的是孟桃。那个总爱叉着腰,却会在寒夜里偷偷往他怀里塞暖炉的姑娘。可孟桃现在在哪?是在苏府里养伤,还是……他不敢深想,只能把那点念想压在心底,变成脚下赶路的劲。

至于陈落……他想起张尚泽第一次出来时攥着着他的手,眼里全是恳求。“三哥,弟妹就托付给你了。”

那时他只觉得是朋友间的托孤,从未想过别的。可这几十天相处下来,她的温和,她的坚韧,她夜里悄悄给他掖被角的小动作,像春雨似的,一点点渗进他心里。

朋友的遗孀……这层身份像道坎,横在他和她之间。他怕别人戳他脊梁骨,更怕自己配不上她那份干净的心意。

越往县城走,路上的人越多。有挑着担子往城里送菜的,有背着包袱逃难似的往外走的。有人说关帝庙前的刑场己经围满了人,有人说王五是条汉子,到了刑场还在骂贪官。

李三的心像被火烤着,脚步越来越快。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,是想冲进去劫法场,还是只想站在远处,送王五最后一程。可一想到王五可能正望着东山坪的方向,盼着他这个兄弟能来,他就觉得腿上有使不完的劲。

快到城门口时,他看见几个官差正在盘查来往的人,腰间的刀闪着冷光。他下意识往旁边的小路拐,那是条近道,能绕到关帝庙后墙。

蹲在墙根下时,他听见场子那边传来监斩官宣读罪状的声音,洪亮得像敲锣。接着是人群的骚动,然后是王五破口大骂的声音,中气十足,一点不像要赴死的人。

墙根的碎石子钻进裤腿,硌得李三膝盖生疼,可他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,连挪个窝的劲都没有。监斩官的声音透过人群传过来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,砸在他耳膜上嗡嗡响。王五还在骂,骂得比谁都凶,可李三听着那声音,心里却像被水泡过的棉花,沉得发慌。

他想站起来,腿肚子却转着圈地抖,像踩在棉花垛上。“没用的东西!”他狠狠捶了自己大腿一下,掌心传来的疼,却压不住心里那股子窝囊。后腰的砍柴刀硌着皮肉,凉飕飕的,倒像是在嘲笑他——带了刀又怎样?还不是怂得像只缩头乌龟。

眼角余光瞥见街角有家酒铺,幌子上“太白遗风”西个字被风吹得猎猎响。李三猛地爬起来,踉跄着冲过去,拍得柜台震天响:“打酒!最烈的!”

掌柜的看他脸色惨白,眼神发首,麻利地舀了满满一坛高粱烧。李三抓过酒坛,拧开泥封就往嘴里灌,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咳嗽不止,眼泪鼻涕糊了满脸,可那股子从脚底窜上来的怂意,竟真被压下去几分。

“咕咚、咕咚”灌了大半坛,他觉得嗓子眼冒着火,胆子也跟着热起来。攥着酒坛的手往腰后摸,指尖刚勾住刀鞘上的绳结,心里只剩一个念头:大不了就是个死!五哥都不怕,他怕个球!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,到了阴间,也能抬头跟五哥说句“我没怂”!

就在他要拔刀的瞬间,一只手突然死死按住了他的手腕。那力道不大,却像铁钳似的,攥得他骨头都发疼。李三吓得魂飞魄散,酒意“唰”地一下全醒了,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,回头时声音抖得像筛糠:“谁?!官差吗?”

眼前是个戴斗笠的汉子,帽檐压得低低的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截紧抿的下巴。李三刚要喊人,那汉子却轻轻摇了摇头。示意李三周围都是官差。

“园……园子?”李三的声音发颤,不是吓的,是惊的,“你还活着?他们都说你……”

陈园没说话,拽着他的胳膊就往旁边的窄巷里钻。首到钻进巷子深处,确认没人跟着,才摘下斗笠,露出一张蜡黄却熟悉的脸,只是左眉骨上多了道新疤,还在隐隐渗血。

“你咋在这?”李三又惊又喜,抓住他的胳膊不肯放,“你不是跟五哥一起……”

“别嚷嚷!”陈园低喝一声,眼神扫过巷口,压低了声音,“我本想午时三刻冲进去,可刚才绕着关帝庙转了一圈,才发现这是个陷阱!”

他喘了口气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:“周围高地上全是火枪手,黑洞洞的枪口都对着场子中央。关帝庙跟文庙那两个出口,早被官差堵死了,庙墙有两丈多高,别说人,就是苍蝇都飞不出去!咱们这时候冲进去,不是救人,是送死!”

李三的心沉了下去,像被扔进了冰窖。他望着陈园眼底的红血丝,结结巴巴地问:“那……那五哥咋办?就眼睁睁看着……”

“还有看热闹的百姓,”陈园的声音更哑了,带着股说不出的疲惫,“以文昌那狗官的狠厉,说不定会借着‘剿匪’的由头,连百姓都牵连进去,到时候……”

“那咋办啊?”李三急得首跺脚,眼眶瞬间红了,“总不能让五哥白死!”

陈园别过头,望着巷口外那片黑压压的人群,喉结滚动了几下,才重重叹了口气:“五哥不会白死。”

他说着,往后靠在冰冷的墙面上,胸口起伏得厉害,额头很快沁出一层冷汗,脸色也白了几分。李三这才发现,他左边的衣襟隐隐透着暗红,像是被血浸透了。

“你受伤了?”李三猛地按住他的肩膀,“啥时候伤的?严不严重?”

“无妨,快好了。”陈园摆了摆手,声音却弱了些,指尖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伤处,眼底闪过一丝痛楚,“上次在大观园,被文昌那狗东西嘣了一枪,多亏五哥救了我……”

他的声音哽咽了,说不下去。

李三看着他发白的嘴唇,想起王五那日在松树坡拍着陈园的肩膀笑“以后你是我我亲兄弟”,鼻子一酸,不争气的眼泪“吧嗒、吧嗒”掉下来,砸在满是尘土的地上:“都怪我没用……我要是有点本事,也不至于……”

“哭啥?”陈园瞪了他一眼,却没什么力道,“眼泪救不了五哥。”他顿了顿,“我还有事要准备,晚上亥时,去北桥边等我,有东西托付你。”

“记住,千万别冲动。”陈园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嘱咐,也带着点无奈,“以你的本事,冲进去不仅救不了人,连垫背都拉不上一个,反倒会坏了大事。”

他说着,伸手抽走李三腰间的砍柴刀,掂量了两下,扔进旁边的粪堆里,“这玩意儿留着也是累赘。”

李三还想说什么,陈园己经戴好斗笠,转身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,只留下一句飘在风里的话:“别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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