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三刚钻出巷口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拽得心头一紧。抬眼望去，只见孟桃素裙曳地，正从街角疯了似的往巷口那酒铺冲，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散乱，脸上挂着泪，一路走一路用帕子抹，却怎么也抹不干净。
她身后几步远，苏公子一身锦袍，步子迈得沉稳，目光却死死锁着孟桃的背影，眉头拧成个疙瘩。李三心里“咯噔”一下——这孟桃不是在苏公子府里养伤？怎么此刻竟跟着她跑到这乱糟糟的地方来？
他下意识往旁边的老槐树后缩了缩，后背贴着粗糙的树皮，心跳得像擂鼓。既怕孟桃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，又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——她瘦了，脸色也白，那双往日里总含着笑的眼睛，此刻哭得红肿，像只受惊的兔子。
孟桃显然没注意到树后的他，撞开酒铺门就钻了进去，连门帘都没来得及撩。倒是苏公子，进门时眼角余光扫过来，正好撞见李三探出来的半张脸。
那眼神瞬间冷了下去，像淬了冰的刀子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，嘴角还撇出点轻蔑，仿佛在说“你怎么又来了？”。李三脖子一缩，赶紧把头埋得更低，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——他知道，苏公子这是认出他了，也记恨着当初他跟孟桃走得近。
酒铺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合上，把里面的动静遮得严严实实。李三站在树后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孟桃这是咋了？哭成这样，孟桃是王五家的租客，难道也是为了五哥的事？可苏公子怎么肯放她出来？
不敢再多想，他猫着腰刚要绕开酒铺，胳膊肘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，差点把他撞趴在地上。
“哎哟！”李三踉跄着站稳，抬头一看，竟是宝石，这小子脸白得像张纸，抓着他的胳膊就急吼吼地骂：“李三你疯了？你怎么敢来县城？不要命了？”
李三吓得魂都飞了，一把捂住他的嘴，指尖都在抖，压低声音吼：“你嚷嚷啥？想让官差把咱俩一锅端了？”
宝石被他捂得首翻白眼，好不容易挣开，嗓子眼里带着哭腔：“我这不是急吗？曹西不是也被抓了！你跟五哥、曹西是磕过头的把兄弟，你还敢往城里闯？”
李三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，闷得喘不过气。曹西心里只想着寡妇，跟落马珠珠匪帮没有一点关系。怎么也……他不敢深想，只觉得眼眶发烫，赶紧别过头，却撞见宝石提起一个酒坛，硬塞到他手里。
“这是我和磨盘、栓柱他们凑钱买的，”宝石的声音发颤，往关帝庙的方向瞟了瞟，“上好的汾酒，想给五哥送最后一程。可我……我实在不敢往前凑，刑场周围全是官差，腰里都挎着洋枪……”
“那你让我去？”李三捏着油布包，里面的酒坛子沉甸甸的，硌得手心发疼。
“你胆子大啊！”宝石急得首跺脚，眼睛瞟着别处不敢看他，“当年你不是有过杀虎口吗，这点阵仗算啥？我不一样，我家婆娘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，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，她们娘俩可咋活？”
李三看着他这副怂样，心里堵得慌，可又没法说啥。是啊，谁都有牵挂，宝石不是胆小，只是更惜命。他叹了口气，刚要说话，宝石又推了他一把：“你快去！再晚怕来不及了！我得赶紧走，我家婆娘还等着我回去挑水呢！”
话音刚落，这小子己经转身钻进人群，头也不回地往城门口跑，那背影慌得像被狼撵着。
李三站在原地，手里攥着那壶烧刀子，周围的人声、吆喝声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混在一起，嗡嗡地往他耳朵里钻。他望着关帝庙的方向，那里隐约传来监斩官的喊话声，还有人群的骚动。
去，还是不去？
脚像被钉在地上，挪不动半步。去了，说不定刚靠近就被官差按倒，跟曹西一个下场；不去，这壶酒是兄弟们的心意，五哥到了那边，连口暖酒都喝不上……
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，凉飕飕的。李三抹了把脸，把油布包往怀里揣得更紧，脚步沉沉地，一步步往关帝庙的方向挪——他怂了一辈子，可这最后一程，总得替兄弟们送五哥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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