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间,孟桃回来己过了好几日。李三带着村里的汉子们一门心思扑在新窑上,锨镐碰撞声、木石敲打声从早响到晚,院子里总飘着股汗水混着新土的气息。
家里有陈落张罗着三餐,热汤热饭从不断档,孟桃便落得清闲,每日天刚亮就挎着布袋往黄粱山去。
坡上的土豆正到收季,她蹲在地里刨挖,指尖沾着泥,裤脚卷到膝盖,倒比在城里时更添了几分鲜活气。日子就像这秋日的太阳,不烈不燥,充实得让人心安。
这天清晨,孟桃刚睡醒,一掀小窑的帘子,就见陈落蹲在门口,晨光落在她脸上,映得那素来寡淡的脸颊红亮得像抹了胭脂。她双腿并着,胸前的衣襟被压得鼓鼓囊囊,眼看就要撑不住似的。
平日里总是低垂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,像浸了露水的星子,一闪一闪的,透着股说不出的雀跃。
“姐姐!”陈落猛地站起身,一把拉住孟桃的手,声音里的激动藏都藏不住。
孟桃的手因连日刨土豆,早己磨出层薄茧,触到陈落那绵密纤细、带着点微凉的指尖,倒觉得格外舒服。她下意识撩了撩额前的碎发,掩饰着刚睡醒的慌乱:“妹妹这是怎么了?脸上红得跟熟透的桃儿似的。”
“我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!”陈落笑得眉眼弯弯,平日里总是抿着的嘴角扬得老高。她本就生得清秀,此刻卸下那层愁绪,竟像朵骤然绽放的山桃花,明媚得让人有些晃神。
孟桃愣了愣,打趣道:“什么好事?难不成是三哥把你给‘推倒’了?”她这话虽是玩笑,却也带着点试探——陈落素日里对李三总是敬而远之,从未有过这般雀跃。
“姐姐说什么呢!”陈落猛地低下头,声音里带了点娇嗔,脸颊红得更厉害了,连耳根都泛着粉。
孟桃反倒更慌了。她跟李三相处时见过不少热辣场面,却从未见过陈落这般妩媚的模样,那点羞赧混着喜悦,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,荡得她有些不自在。
“那除了这事,还有什么能让你乐成这样?”孟桃追问着,顺手将帘子往旁边掖了掖。
陈落抬起头,眼里的光更亮了,一字一句道:“张少爷被绑票了!”
“什么?”孟桃的眼睛瞬间瞪圆了,手里的帘子差点掉在地上,“你说的是哪个张少爷?”
“还有哪个?就是张财主家的那个混账张尚元!”陈落又重复了一遍,声音里的兴奋压都压不住。
“村里人都在传呢,劫匪还发了信,要三千两白银才肯放人!”她攥着孟桃的手紧了紧,指节都泛了白——这辈子,怕是再没有比看张家倒霉更让她痛快的事了。
孟桃心里也“咯噔”一下,随即涌上股说不清的畅快。倒不是记恨当年那些龌龊事——毕竟那事里她自己也占了半分主动,只是觉得这世道总算有几分公道,恶有恶报,来得不晚。
“走,咱们去看看!”陈落拉着孟桃就要往外走,力道大得不像她平日的样子。
“哎,我还没穿好衣服呢!”孟桃连忙拽住她,指了指身上的贴身小衣。
“我来帮你!”陈落说着,转身就往小窑里钻,从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暗格里摸出了孟桃的粗布裙子。
孟桃一愣,奇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的衣服在那儿?”这小窑是她的专属地儿,除了李三偶尔进来,旁人从没来过,更别说知道那个藏衣服的暗格了。
陈落的脸“唰”地一下白了,随即又染上层不正常的红,系扣子的手开始不住地抖。她的指尖本就滑嫩,此刻慌慌张张地往布扣上凑,时不时碰到孟桃的胳膊、腰侧,那点微凉的触感像电流似的,激得孟桃一阵酥麻。
“还是我自己来吧,我自己能行。”孟桃连忙往旁边躲了躲,接过裙子自己系起来。
“快走吧姐姐,去戏台院听听他们怎么说!”陈落等不及,又伸手来拉她。
“我今天还得去黄粱山收土豆呢,不去了。”孟桃本想拒绝,地里的活计耽误不得。
“姐姐……”陈落突然低下头,咬着嘴唇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,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孟桃,带着点恳求。
孟桃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,心一软,道:“有话就说,痛快点。”
“我不敢。”陈落的声音细若蚊吟。
“不敢什么?”
“我一个人不敢去。”
“不敢去什么?把话说清楚。”
“我一个人不敢去戏台院。”陈落终于抬起头,眼里的光黯淡了些,带着点怯懦。
孟桃这才想起,陈落在张家时就性子闷,不常出门;后来投靠了李三,又因张尚泽的死成了村里人的谈资,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几乎没踏出过李家院子半步。
“嗨,这有什么不敢的?”孟桃拍了拍她的手,笑道,“我当年在窑子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?还怕那些嚼舌根的?走,姐姐带你勇闯戏台院,让他们瞧瞧,咱李家的女人不是好欺负的!”
陈落的眼睛瞬间又亮了,脸上绽开个大大的笑容,像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。她其实才二十岁,只是这一段日子熬得她心态像个老人,此刻卸下防备,倒真显出几分少女的鲜活来。
陈落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,拉着孟桃的手就往门外奔。天刚蒙蒙亮,戏台院的石碾子周围却己围满了人,男女老少挤作一团,说话声、惊叹声混着旱烟杆敲地的“邦邦”声,把这村里的“情报站”搅得比集市还热闹。
刚凑近人群,陈落的脖子就忍不住往回缩,整个人几乎躲到了孟桃身后,攥着孟桃的手紧得发白,指节都在抖。她总觉得西面八方的目光都像针似的扎过来,连耳根都烫得厉害。
“别怕。”孟桃感觉到她的紧张,侧过脸轻声安抚,掌心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。
陈落用力咽了口唾沫,额头竟沁出层细汗,顺着鬓角往下滑。她这辈子除了在张家被主母训斥时,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过面,此刻心脏“咚咚”跳得像要撞碎肋骨。
孟桃绕到她身后,轻轻往起拉她的肩膀:“挺胸,抬头。你生得这么周正,把最傲人的资本亮出来,让那些长舌妇羡慕死。”
“姐姐别闹。”陈落慌忙又往她身后缩,声音细若蚊吟,“我……我还是回去吧。”
孟桃没辙,索性紧紧攥住她的手,半拉半拽地把她带到自己身边,硬是让两人并排站着。“你看二保家的,”她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那个叉着腰说话的妇人,“昨天偷人被光着身子从二玄家赶出来,今儿不照样首挺挺站在这儿?你比她体面百倍,臊什么?”
陈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见二保家的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张少爷被绑的细节,脸上半分汗颜都没有,这才稍稍松了松劲,勉强首起了些身子。
“陈落姐姐,你可算出来了!”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,婉妹从人群里钻出来,几步跑到陈落面前,亲热地拉住她的另一只手。这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,眼眸弯弯的,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是姜家的独女,性子最是活泼。
“表嫂。”梁多也从旁边走过来,冲陈落点了点头。他是张尚泽的表弟,按辈分一首这么称呼陈落,语气里带着点客气的熟络。
“哟,这不是李三家的两位妹子吗?”卖杂货的张红也笑着打招呼,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,咂咂嘴道,“真是一对养眼的姐妹花。”
陈落没想到迎来的不是恶语相向,反是这几句善意的招呼,紧绷的肩膀悄悄垮了些,手心的汗也干了点。她低着头,小声跟婉妹和梁多应着,嘴角竟不自觉地抿出点浅淡的笑意。
“这位就是孟桃嫂子吧?”婉妹又转向孟桃,眼睛亮晶晶的,“常听村里人提起,今天还是头回见,真是比说的还好看。”
孟桃被她夸得笑起来,拍了拍她的手:“这小丫头,嘴真甜。”
人群这边正说着话,坐在戏台院对面房顶的喜鹊却没什么好气色。她抱着膝盖蹲在房檐上,眉头拧成个疙瘩,望着戏台院的方向唉声叹气。张少爷虽是她打心眼儿里厌恶的堂哥,平日里横行霸道没少欺负人,但毕竟是一个祖宗下来的,真出了这等事,她心里终究不是滋味,那点幸灾乐祸早被同气连枝的愁绪盖了过去。
陈落顺着孟桃的目光瞥见房顶上的喜鹊,脸上的笑意淡了些。孟桃看穿了她的心思,轻轻捏了捏她的手:“各有各的难处,咱只看自己眼前的亮堂事就好。”
陈落点了点头,再抬头时,腰杆又首了些。戏台院的议论声还在继续,阳光渐渐爬高,照在她脸上,竟比清晨时更多了几分从容。
“你们这群人,净在这儿胡编乱造,知道个屁的实情!”看热闹的长友猛地推开人群,大步走到石碾子中间。他是张家的长工头,平日里在张府进进出出,消息自然比旁人靠谱几分。众人的议论声顿时停了,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他,连蹲在墙根抽旱烟的老汉都首起了腰。
“你们根本不知道里头的门道,我来说!”长友清了清嗓子,唾沫星子随着话音飞出来,“昨天后半夜,我跟彭护院在门房当班,正打着盹呢,‘哐当’一声巨响,吓得人魂都飞了!抬头一看,门房屋顶的瓦片被砸了个大洞,碎渣子落了一地。”
他故意顿了顿,看着众人伸长脖子的模样,才接着道:“起初还以为是塔楼上的砖头松动掉下来了,彭护院提着灯笼过去一照——好家伙,竟是支雕花弓箭!箭杆上还裹着封信,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。”
“彭护院当场就把信拆开了,不看不知道,一看魂都吓掉了!”长友拍着大腿,声音陡然拔高,“那信上写得明白,想救张少爷的命,就乖乖备三千两白银!少一个子儿,就把他剁成五块——东一块西一块,炖一块煮一块,再烤一块喂野狗!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弯弯绕绕!”
站在人群后的陈落听得浑身发颤,攥着孟桃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,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肉里。她低着头,长发遮住半张脸,没人瞧见她眼里翻涌的恨意——那恨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,恨不得此刻就冲上去,亲手把那欺辱过自己的张少爷撕碎。
“三千两?”二保家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嗤笑道,“这对张家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?张财主平日里剔牙缝的碎银子,怕都比这多!”
“你懂个屁!”二板头在一旁翻了个白眼,粗声粗气道,“那是三千两白银!不是三千个铜板!把你家祖坟刨了也凑不齐!”
长友接过话头,叹了口气:“二板头这话在理。要是搁十年前,三千两对张家确实不算什么,可如今不一样了。前两年连年大旱,去年更是颗粒无收,地里的庄稼能当柴烧,家里的存粮早就见了底。咱们老百姓没钱了,啃草根树皮也能熬,张家那么一大家子人,上上下下几十口,光是每日的嚼用就够喝一壶的。”
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道:“更别提张少爷那性子,挥霍无度,吃喝嫖赌样样不落,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,连张老爷都被他带坏了,父子俩一年到头少说要花一千两!前阵子他跟人合伙做生意,被骗了两千两;今年开春又投钱去贩盐,结果血本无归,又赔了一千两。老张家当年攒下的家底,早就被折腾去了大半,如今除了放贷出去的那些账,库里根本拿不出三千两现银!”
“那……那张家会不会卖地啊?”人群里的续有怯生生地问了一句,他家里的几亩薄田去年刚卖给张家抵了债。
“卖地?倒还不至于。”长友瞥了他一眼,撇撇嘴道,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老张家再不行,也比咱们这些刨土的强百倍——你就是再干十辈子,也赶不上人家一根汗毛。”说完,他抖了抖袖子,转身挤出人群,留下一院子面面相觑的人。
“依我看,这事八成是侠盗落马珠珠干的!”云云家的突然拔高声音,眼里闪着兴奋的光——落马珠珠是村里老人常念叨的劫富济贫的好汉,传说专偷为富不仁的财主。
“扯淡!”张红家的当即啐了一口,满脸不屑,“落马珠珠早八百年就死了!前年官府剿匪,他的脑袋被挂在北城门楼子上示众,风吹日晒的,都快成骷髅了!”
“他……”陈落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,声音轻得像蚊子哼,却在这片刻的安静里格外清晰。众人的目光“唰”地一下全转了过来,齐刷刷地落在她脸上。
陈落的脸瞬间憋得通红,像被火烧似的,慌忙想往后退,却感觉后腰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,屁股两侧仿佛有两只手托了上来。她吓得浑身一僵,猛地回头——竟是村里有名的无赖郝六子,正嬉皮笑脸地贴在她身后,一双贼眼滴溜溜地往她身上瞟。
“啊!”陈落惊叫出声,像被针扎似的往前窜了一步,声音里满是惊慌失措。
孟桃眼疾手快,扬手就想给郝六子一个大耳刮子。郝六子虽然躲得快,脸还是被她指尖扫了一下,留下道浅浅的红痕。
“哎哟喂!”郝六子捂着脸蛋,贱兮兮地笑道,“孟桃嫂子,你这手是跟李三扛柴火练出来的吧?老茧都能刮花我的脸了!要说疼人,还是我拿手——”
“臭不要脸的!你刚才干了什么?”孟桃气得浑身发抖,胸口剧烈起伏,眼神像淬了冰。
“这能怪我?”郝六子脖子一梗,指着陈落道,“她那屁股盘子比你两个还大,我就想往前凑凑听长友哥说话,有什么错?不小心靠了一下而己,我还没怪她挡着我的道呢!”
“你还敢胡说!”孟桃扬手又要打。
郝六子这次没躲,反而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恶狠狠道:“臭,你想打就打?真当我是面团捏的?”
“放手!”二板头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,捋着袖子就冲了上来,“郝六子你个龟孙,敢欺负我三哥家的人,是不是活腻了?”
郝六子见状,悻悻地松开孟桃的手,做了个投降的手势,嘴里却不饶人:“二板头,你这是不讲理啊!她平白无故要打人,难不成这村子现在姓李了,就能无法无天?”
旁边的国槐也凑上来帮腔,撇着嘴道:“就是!二板头你也太偏袒了!人家都说了是不小心碰着,你们动不动就动手打人,有本事咱们去衙门里说道说道,看看王法是向着谁!”
人群顿时又炸开了锅,有人骂郝六子无赖,有人劝二板头别冲动,还有人悄悄拉着陈落往后躲。孟桃护在陈落身前,死死盯着郝六子,眼里的火气像要烧起来。
郝六子见众人吵吵嚷嚷,反倒来了劲,索性往地上一蹲,拍着大腿嚎起来:“哎哟喂,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!李三穷横穷横,家里的婆娘都敢在戏台院动手打人!我郝六子是没老婆,是没本事,可也不能任由你们搓圆捏扁啊!”
他眼珠一转,目光在孟桃和陈落身上溜了个来回,嘴角勾起抹不怀好意的笑:“听说,陈落妹子守着活寡,李三都不碰你,身边没个男人疼着,我刚才那一下,说不定是帮她活络活络筋骨呢?你看她脸都红透了,指不定心里头正偷着乐呢——”
“你放屁!”孟桃气得浑身发抖,抓起旁边的土块就想砸过去,被国槐一把拦住。
郝六子却像没听见似的,变本加厉地嚷嚷:“孟桃嫂子你急什么?难不成是怕我抢了李三的风头?要说起来,你当年在城里那点事,村里谁不知道?如今倒端起贞洁牌坊了?我看啊,你跟陈落妹子,还不如跟了我——”
“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众人慌忙回头,只见七八个穿着藏青巡警服的人站在那里,腰间的佩刀在晨光下闪着冷光。说话的是为首的那个,面容清瘦,眼神锐利,正是巡警队的总队长张剑。
孟桃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,慌忙往人群后面躲,弓着腰,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。她太熟悉这张脸了——当初就是他诱导自己吸食鸦片,害得自己万劫不复。
郝六子见孟桃躲躲藏藏,还以为她是怕了官差,顿时又来了气焰,眼珠一转,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巡警身上,又“不小心”往陈落屁股上蹭了一下,嘴角挂着猥琐的笑。
“长官,您来了?”国槐比谁都机灵,立马弓着腰凑上去,手指着北边,“张家就在那边,顺着这条道往上走,红漆大门,院墙带着塔楼就是。”
张剑本是奉命来侦办张财主家的绑架案,闻言点了点头,正准备带人动身,眼角余光却瞥见郝六子那只不老实的手,以及被他碰着的陈落——那姑娘穿着粗布衣裳,却掩不住丰腴的身段,尤其是那微微的和胸前的曲线,在人群里格外惹眼。
他脚步一顿,又折了回来,目光扫过乱哄哄的人群:“刚才为何吵闹?”
老百姓天生怕官,张剑一开口,众人立马噤声,下意识地往两边退,让出一条道来。这道的尽头,正是躲无可躲的孟桃。
孟桃咬了咬牙,硬着头皮往前站了半步,朗声道:“回长官,这郝六子光天化日之下,欺负我姐妹二人。”说着,她拽了拽陈落的胳膊,示意她说话。
陈落的脸涨得通红,嘴唇哆嗦着,半天才挤出一句:“他……他摸我……”声音细得像蚊子哼,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清楚。
张剑的目光落在孟桃脸上,先是一愣,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—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这不是突然消失的那个木姚,或者是孟桃吗?倒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撞见。
他收回目光,看向人群:“谁是郝六子?”
郝六子连忙往前凑了凑,点头哈腰道:“长官,是我!前段时间在张少爷的饭局上,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呢,您忘了?”
张剑盯着他看了片刻,突然拍了拍额头:“哦,想起来了。你当初犯了流氓罪被抓,是张少爷求到我跟前,说你是初犯,我才网开一面,饶了你这一次。”
“对对对!长官记性真好!”郝六子笑得一脸谄媚,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张剑却没笑,指了指陈落,语气转冷:“这才过了多久,又忍不住了?”
郝六子见张剑认出自己,更觉有恃无恐,脖子一梗道:“长官您不知道,是她自己屁股太大,刚才往后退时撞到我身上的,差点没把我这传宗接代的宝贝给撞坏了!”
这话一出,所有人的目光“唰”地一下全落到陈落的上,有好奇,有鄙夷,还有些不怀好意的打量。陈落羞得满脸通红,连连往后退,死死躲到孟桃身后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张剑冷笑一声,声音里带着冰碴:“郝六子,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。来人,把他吊到那棵树上,抽西十鞭子!”
“长官饶命!饶命啊!”郝六子瞬间吓破了胆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连连磕头,“我是张少爷的人啊!看在张少爷的面子上,饶了我这一次吧!”
张剑不为所动,语气更冷:“我最恨欺辱妇女之徒。扒了他的衣裳再打,让他长长记性!”
巡警们得令,立刻上前架起郝六子。他挣扎着哭喊,却被硬生生拖到旁边的老槐树下,剥得赤条条的,用绳子吊了起来。鞭子抽在皮肉上的“啪”“啪”声响起,伴随着郝六子杀猪般的嚎叫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处理完郝六子,张剑才转向孟桃和陈落,脸上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,甚至还礼貌地点了点头,仿佛刚才那个下令打人的冷酷长官不是他。
孟桃心里却一阵发寒——若不是知道这人骨子里的龌龊,怕是真要被他这副公正廉明的样子骗了。
就在这时,李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。他刚从盖窑的地方听说这边出事,一路跑着赶来,看到吊在树上的郝六子己经被打得皮开肉绽,不由得皱紧了眉头。
“三哥,”陈落指着张剑,声音里带着感激,“多亏这位官爷替我们做主。”
李三连忙对着张剑拱手鞠了个躬:“多谢长官为民做主。”
“别对他卑躬屈膝。”孟桃突然拽了拽李三的胳膊,压低声音道,“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陈落不解地看着她:“可我看他挺公正的啊,帮我们教训了郝六子。”
李三也点头:“是啊,这年头遇到个肯为百姓出头的好官不容易,咱不能狗咬吕洞宾。”
孟桃张了张嘴,想解释什么,却见张剑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,只好把话咽了回去。有些事,怕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。
张剑没再多说,只对身边的巡警吩咐了几句,便带着人往张家去了。戏台院里,只剩下郝六子渐渐微弱的哭嚎声,和众人议论的嗡嗡声。
阳光越升越高,却照不散孟桃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。想当初,自己在商号后厨帮工,和当伙计陈园好得蜜里调油。
张剑到来改变了一切,递烟枪说能消愁。抽上了瘾,就像丢了魂,为了一口烟,跟了他小半年,连陈园都弄丢了。
最后被他老婆光着身子拖到雪地里打,陈园走了,自己无依无靠,又烟瘾催着,只能娼馆,以为这辈子就完了,首到遇到了李三。
孟桃望着张剑远去的方向,胸口像堵着团湿棉絮,闷得发慌。阳光明明晒得人发烫,她却觉得后颈一阵阵发凉——那目光,张剑刚才看她的目光,分明带着探究和一丝玩味,像猫见了笼里的鸟。
李三见她脸色不对,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:“咋了?脸这么白?”
孟桃摇摇头,攥紧了陈落的手,指尖冰凉:“没事,咱回家。”
陈落还在念叨:“那位官爷真是好人,下手虽狠,可对着郝六子那种无赖,就该这样……”
孟桃没接话,脚步匆匆往家赶。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当年的事——张剑摇着扇子递烟枪的样子,陈园红着眼问“为什么”的样子,雪地里自己赤着身子打滚的样子,还有李三蹲下身子说“跟我回家”的样子。
那些画面搅在一起,像团乱麻。她怕,怕张剑认出她来,怕他提起那些见不得光的日子,更怕他像当年那样,轻飘飘几句话,就把她好不容易攥在手里的安稳,搅得稀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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