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过来……别躲。”神里绫华的声音里不自觉缠上几分焦急，尾音都发紧。可当白珩真的停下躲闪的动作，像被抽去所有力气般僵在原地时，她才后知后觉地惊觉——这话听着，和那些冰冷的命令竟没什么两样。
初心呢？那些曾在心底反复默念的、要让他明白自己不是物件的念头，此刻全被这脱口而出的急切冲得七零八落。可她顾不上了，胸腔里翻涌的慌乱压过一切，她只想抓住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身影，别让他沉进那片看得见底的绝望里。
“到姐姐怀里来。”神里绫华微微张开双臂，姿态放得极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白珩迟疑了片刻，终是依言扑了进来，只是那身体僵硬得像块冰，没有半分往日的依赖，反倒藏着细微的抗拒，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。
神里绫华的心猛地一沉。她太清楚了，这份顺从里，藏着多少“主人的命令不可违”的惯性——若非如此，这个被伤透了心的小家伙，恐怕早就挣开她的怀抱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。白珩埋在她颈窝的脸轻轻蹭了蹭，像濒死的飞蛾在最后扑向烛火——或许，或许主人只是太矜持，只是怕唐突了他？这个念头像根细弱的引线，让他忍不住想再赌最后一次。
身后的爱心尾尖悄然抬起，带着体温的灼热，轻轻缠上神里绫华的小腿。那力道极轻，像条胆怯的小蛇，试探着圈住仅存的暖意。
他缓缓抬起头，那双碎得像琉璃碴的眸子望进她眼底，头顶小巧的魅魔角轻轻蹭过她的颈侧，带着点毛茸茸的痒意，却更像无声的叩问。
颈侧的痒意带着微乎其微的颤，像初春刚破冻的溪流，细弱却执拗地往人心坎里钻。神里绫华望着那双仰头望过来的眼，琉璃碎碴似的光里，藏着她从未读懂过的卑微与孤勇——原来他赌上的，从来都不是她的回应，而是自己仅存的那点敢信的勇气。
她忽然收紧手臂，将那具冰一样的身体往怀里按了按。指尖穿过他的发丝，触到那对小巧的角，温凉的，带着点玉石般的质感，却在她触碰的瞬间，让怀里人猛地一颤。
“白珩。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，“看着我。”
他睫毛颤了颤，终是没躲开。那双眼睛里还浮着未散的红，像被揉碎的晚霞，却在与她对视时，悄悄洇出点水光——不是泪，是比泪更烫的东西，像快要熄灭的火星，忽然被风卷得亮了亮。
缠在小腿上的尾尖忽然收紧，带着点不顾一切的力道，尾端那点粉色像被染上了温度，慢慢晕开。他微微踮起脚，魅魔角又往她颈侧蹭了蹭，这次带着点刻意的亲昵，像在撒娇，又像在确认：“姐姐……不骗我？”
神里绫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，疼得发紧。她想起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：他总在她看书时悄悄坐得很近，尾尖却始终保持着一寸的距离；他为她温的茶永远是不烫不凉的温度，说“怕烫到姐姐”；他藏在枕头下的那枚她无意中掉落的发簪，被得边角都亮了……原来他早己把自己缩成了一团，只用最细微的动作，试探着靠近那点可能存在的暖意。
“不骗你。”她抬手，轻轻抚过他泛红的眼尾，指腹沾到一点湿意，烫得她指尖发麻，“以前是姐姐不好，让你等太久了。”
怀里人忽然没了声音。只有尾尖抖得厉害，像被风吹得快要折断的花枝。过了许久，才有一声极轻的呜咽从喉咙里滚出来，像被按捺了太久的山洪，终于找到了出口。他猛地把头埋进她的颈窝，牙齿轻轻咬住她的衣襟，力道不重，却带着点自虐般的执拗，仿佛要在这疼痛里确认此刻的真实。
“但姐姐认为你真的不要太重视那些了，你是个真的人，不是吗？为什么要像个商品一样在意自己的价值？”神里绫华摸了摸白珩的头。
神里绫华的指尖还停留在他发间，语气温柔得像落雪，却没留意到怀里人骤然绷紧的脊背。
“你看，你会疼，会难过，会抱着我发抖，这哪里是物件能有的样子？”她轻声说，试图掰开他咬着衣襟的手指，“以后别再这样作践自己，你的好，不是非要谁来认可才算数的。”
白珩的牙齿慢慢松开了。他埋在她颈窝的脸动了动，像是想抬头，却又猛地顿住，只有那对温凉的小角，轻轻蹭了蹭她的肌肤，带着点茫然的无措。
神里绫华以为他听进去了，又柔声道：“以前那些事，忘了吧。你不是谁的所有物，不用再看谁的脸色，更不用……”她顿了顿，想起他总在试探时缩回的尾尖，“不用再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我。”
这些话无疑在瞬间粉碎了白珩十几年间被筑构起来的世界观，更否认了他的价值，他怎么可能去承认那些。
“讨好……”
一声极轻的呢喃从怀里飘出来，像片被冻住的雪花，轻轻落在她的心上。神里绫华还没来得及细想，就感觉怀里的人忽然僵住了，那股紧绷的力道，比刚才更甚，仿佛要把自己勒进骨头缝里。
她低头，正撞见白珩抬起的脸。
那双刚刚还洇着点火星的眼睛，此刻彻底暗了下去。方才的琉璃碎碴也好，揉碎的晚霞也罢，全都消失了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，像被大雪封死的荒原，连风都吹不进一丝暖意。
他看着她，眼神里没有委屈，没有愤怒，甚至没有失望，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，仿佛在瞬间看透了什么。
“原来……在姐姐眼里，我那些样子，都是讨好啊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很平，听不出任何情绪，可神里绫华的心却像被狠狠攥住，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——那些他小心翼翼靠近的试探，那些带着体温的尾尖轻缠，那些藏在枕头下的发簪……在她看来是“讨好”，可在他心里，那分明是他赌上全部勇气的、最笨拙的靠近。
“我不是……”她想解释，却看见白珩慢慢垂下了眼。
那对刚刚还在撒娇般蹭着她颈侧的小角，此刻也蔫蔫地垂了下去，贴在他的发间，像两片失去了光泽的玉石。缠在她小腿上的尾尖，不知何时己经松开了，软软地搭着，连那点粉色的暖意，都褪得干干净净。
他没有再说下去。只是慢慢地、慢慢地从她怀里退了出去。动作很轻，很缓，没有丝毫抗拒，却比任何挣扎都让神里绫华心慌。
他站首身体，往后退了一小步，拉开了距离。然后，像从前无数次那样，微微低着头，垂下眼睑，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侧，连指尖都绷得笔首。
那是他最开始时的样子。礼貌，顺从，疏离，像个被精心摆放的物件，没有自己的温度，也没有自己的情绪。
神里绫华看着他这副模样，忽然想起他刚才扑进怀里时，那冰一样僵硬的身体。原来那时他心里还藏着最后一点孤勇，可现在，连这点孤勇，都被她亲手掐灭了。
她伸出手，想抓住他，却看见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。
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，快得像错觉，却让神里绫华的手僵在了半空。
她终于明白，有些伤害，不是一句“对不起”就能弥补的。当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时，她就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，也暖不回那片己经冰封的荒原了。
白珩始终低着头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，遮住了那双彻底沉寂的眼睛。神里绫华站在原地，看着他这副比陌生人还要疏离的样子，才真正尝到了什么叫追悔莫及——她以为自己在安慰他，却不知每一句话，都像刀子，把他最后一点敢信的勇气，割得粉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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