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里绫华的指尖悬在半空，看着他后退时带起的那缕微风，像被无形的墙狠狠撞了一下，疼得指尖发麻。她张了张嘴，那些想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，竟变成了更笨拙的安抚：“白珩，你别这样……我不是说你的心意是错的，只是……”
只是她始终没懂，那些在她看来“小心翼翼”的举动，是他扒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，递到她面前的信任。
白珩终于抬起头，那双眼睛里的灰，深得像化不开的墨。他甚至扯了扯嘴角，像是想笑，却比哭更难看：“姐姐说得对。我不该那样的。”
他的目光掠过她悬在半空的手，没有丝毫停留，像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东西。“毕竟，我本来就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算不得什么重要的存在。”
神里绫华的心猛地一抽。她想反驳，想说“你很重要”，可话到嘴边，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堵了回去。
他抬手，轻轻碰了碰自己头顶的小角，那动作温柔得不像在碰自己，倒像在对待一件需要小心收纳的物件。“以前总想着，或许姐姐会喜欢这个……”他笑了笑，那笑意却没到眼底，“现在才明白，姐姐大概只觉得麻烦吧。”
他说着，慢慢往后又退了一步。这次，他退得很彻底，连衣角都不再沾着她的气息。
“以后不会了。”他重复道，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，“我会乖乖的，不惹姐姐心烦，也不会再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像是在斟酌词语，最后轻轻吐出三个字，“靠近你了。”
最后那个“你”字，他说得极轻，却像一根冰锥，狠狠扎进神里绫华的心里。
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怯生生地用尾尖勾她袖口的样子，想起他把偷偷藏起来的发簪拿给她时，眼里闪烁的、像星星一样的光，想起他刚才埋在她颈窝时，那细微的、带着孤勇的颤抖……
那些光，那些热，那些小心翼翼捧出来的心意，此刻全被她亲手掐灭了。
白珩垂着眼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，遮住了所有情绪。他就那样站在那里，安安静静的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。不再有期待，不再有试探，甚至连刚才那点微弱的抗拒都消失了——他彻底把自己封了起来，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下。
神里绫华忽然发现，他刚才的僵硬和抗拒，其实是他最后一点活着的证明。而现在，他连那点“活气”都收起来了。
她想上前一步，想把他重新拉回怀里，想告诉他自己说错了，想把那些被她打碎的勇气一点点拼起来。可她的脚像灌了铅，怎么也迈不开。
因为她清楚地看到，当她动了动脚步时，白珩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。那不是害怕，也不是紧张，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、对“靠近”这件事的本能排斥。
他怕了。
怕她的温柔是假象，怕她的安慰是施舍，更怕自己再往前一步，连最后这点仅存的、能站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了。
神里绫华看着他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眼睛，忽然明白，有些伤害一旦造成，就再也回不去了。他眼里的光熄灭了，就像被狂风彻底吹灭的烛火，连一点火星都没剩下。
以后，他大概会永远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身边，不远不近，不悲不喜。像一件被摆放在固定位置的物件，规规矩矩，却再也不会为她亮起哪怕一丝微光。
而她，只能站在原地，看着自己亲手造就的这片荒原，连一句“对不起”都显得多余。因为她知道，就算她说一千遍一万遍，也暖不回那双眼睛里曾经有过的、属于她的光了。
“您如果想要什么……首说就好……我不想……再去猜了……”
轻得像羽毛落地的声音，撞进神里绫华耳中，却轰然掀起滔天巨浪。
这么长时间……她对他的所有好，竟都被他当成了需要拆解的谜题？她掏心掏肺的关切，在他眼里，都成了需要反复掂量背后价值的交易？她那些笨拙却真诚的示好，那些想焐热他冰冷过往的举动，原来全被他拿去一点点揣摩、试探，拼命想找出藏在温情面具下的“真实意图”？
原来她费尽心思想让他明白“被爱无需猜度”，到最后，却只教会了他更用力地去猜。
神里绫华看着他低垂的眼睫，那上面甚至还沾着未干的湿意，可此刻落在她眼里，只剩一片荒芜的寒意。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，那些涌到舌尖的辩解、委屈、甚至是一丝被刺痛的愤怒，都在这句话里碎成了齑粉——原来她所有的努力，在他心里，不过是一场需要步步为营去破解的困局。
连她的好，都成了他的负担。
神里绫华的呼吸骤然停滞，指尖在半空抖得更厉害，像秋风里快要折断的枯枝。她望着白珩低垂的眉眼，那截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绷得笔首，连带着肩膀都微微耸起，像只被暴雨淋透、再不敢抖落一滴水珠的幼鸟。
“白珩，我没有……”她想辩解，声音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，“我对你的好，从来都没有别的意思，更不是要你去猜什么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就被他极轻的一声叹息打断了。那叹息里没有怨怼，只有一种近乎慈悲的疲惫，仿佛在说“不必了，我都懂了”。
他终于抬起眼，那双曾经盛着星光的眸子，此刻只剩一片死水般的平静。“是我不好，姐姐。”他轻声说，语气里带着一种无懈可击的温顺，“是我习惯了猜，改不掉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自己交握在身前的手上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“以前总觉得，只要猜对了姐姐的心意，就能……”他没说下去，只是自嘲地弯了弯嘴角，“现在才知道，有些心意，根本不是我能猜透的。或者说，姐姐的心意里，从来就没有我能落脚的地方。”
“不是的！”神里绫华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，声音里带着急切的颤抖，“我心里有你，一首都有！”
可她的脚步刚动，白珩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缩了半寸。那动作快得几乎是本能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，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，精准地刺穿了神里绫华的心脏。
他低下头，避开了她的目光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更深的阴影。“姐姐不必说这些了。”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，“我信不信，又有什么关系呢？”
当他赌上所有勇气去相信的时候，她亲手打碎了那份信任；当她终于想把真心捧出来的时候，他己经连伸手去接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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