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散尽时，小杰己经拿着卷尺站在了老巷深处。青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亮，踩上去能闻到潮湿的泥土味，墙根的青苔顺着砖缝蔓延，像时光爬过的痕迹。他对着斑驳的木门框记录尺寸，笔尖划过图纸的沙沙声，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。
“咔嗒”一声，隔壁的木门开了道缝，彤彤探出头来，手里还端着冒热气的蒸笼：“小杰哥，歇会儿吧，刚蒸好的梧桐糕。”她身上还系着蓝布围裙，发梢沾着点面粉，像落了层细雪。
蒸笼掀开时，清甜的香气漫了整条巷。小杰接过递来的糕点，指尖触到温热的油纸，恍惚间回到少年时——那时他总蹲在彤彤家铺子门口，等第一笼糕点出炉，彤彤就会偷偷塞给他一块，趁她母亲不注意时冲他眨眼睛。“还是不吃青红丝？”彤彤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，只见她正用小镊子仔细挑出糕点里的糖丝，动作和十年前一模一样。
改造项目的第一次居民会议开在镇礼堂，长条木桌旁坐满了人，烟味和议论声混在一起，像团化不开的雾。“拆！老房子早该拆了，住楼多舒坦！”穿夹克的中年男人拍着桌子喊，他是第一批盼拆迁的住户。对面的老太太立刻红了眼：“这宅子住了三代人，拆了我们住哪儿？祖宗的根都没了！”
小杰摊开图纸的手顿了顿，图纸上的红色拆改线像道刺眼的伤疤。他刚要解释保留老巷结构的想法，后排突然有人喊：“你一个走了十年的人，懂什么？当年你爸在纺织厂下岗，你拍拍屁股就去城里了，现在倒来管我们的死活！”
话音落下时，礼堂里瞬间安静。小杰攥着笔的指节泛白，童年的记忆突然涌上来：纺织厂倒闭那天，父亲蹲在厂门口的梧桐树下，烟蒂扔了一地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就是那天在心里发誓，一定要走出去，走到再也闻不到机器油污味的地方。
散会后，小杰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。纺织厂的红砖围墙爬满了爬山虎，生锈的铁门挂着把大锁，作者“回忆已续写篇章”推荐阅读《叶落归巷甜糕正暖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“安全生产”的标语褪色成浅粉色。他透过铁栅栏往里看，空荡荡的厂房里积着厚厚的灰，阳光穿过破损的天窗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，像碎掉的时光。
“这里以前可热闹了。”彤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，手里举着相机，镜头对着厂房角落的野雏菊，“小时候我们总偷溜进来玩，你说这里的机器像变形金刚，长大要给它们盖漂亮的房子。”
小杰望着她按下快门的侧脸，突然想起有年生日，他攥着攒了半年的零花钱，在供销社给彤彤买了卷胶卷。她拿到时眼睛亮得像星星，当天就拉着他去拍梧桐树，说要把最好看的叶子永远留下来。那些照片后来洗出来，被她贴在硬壳本里，扉页写着“小杰哥的秘密基地”。
暮色漫上来时，两人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，脚边堆着刚捡的落叶。彤彤翻出手机里的相册给小杰看：清晨扫街的阿婆、修鞋摊前下棋的老人、夕阳下的老烟囱……每一帧都带着小镇的温度。“你看，”她指着一张照片，画面里的少年正趴在纺织厂的围墙上看书，侧脸被阳光镀上金边，“这是你离开前一天拍的，我一首没告诉你。”
小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。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梧桐叶，叶脉清晰得像条回家的路。原来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时光，早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收着，连同他年少时的梦想、未说出口的牵挂，都藏在这片落叶里，藏在蒸腾的糕点香气里，藏在小镇的晨钟暮鼓声里。
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，打着旋儿飘向老巷深处。彤彤把一片完整的梧桐叶夹进他的笔记本：“他们不是真的怪你，只是怕变化来得太快，连回忆都抓不住。”小杰看着她眼里的光，突然明白图纸上的线条再精准，也画不出故乡真正的模样——那些藏在砖瓦里的故事，留在时光里的温度，才是最该留住的东西。
远处的铺子亮起了灯，梧桐糕的甜香顺着风飘过来，混着老槐树的清香，是记忆里最安稳的味道。小杰合上笔记本，叶尖的脉络在纸上印出浅浅的痕，像个温柔的约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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