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舍的门“咔哒”一声在身后合拢，将凌晨的寒气与校园的寂静一同关在门外。
房间里一片黑暗，只有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、城市远端不眠的微光，勾勒出桌椅和床铺的模糊轮廓。
空气中飘着一股泡面汤和男大学生混合的、不算好闻但令人安心的日常气息。
林明宣没有开灯，借着微光，他能看见对面床铺上隆起的一团，舍友睡得正沉，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。
一切都和昨晚他去便利店打工前一模一样。
仿佛那个阴森的隧道，那个被执念困住的老人，那支豪华的临时小队，都只是他极度疲劳下做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。
但指尖萦绕不散的、淡淡的草莓甜香，以及脑子里那个亢奋得快要烧开的家伙，都在提醒他，一切都是真的。
“欢迎回家，我亲爱的主人，不，我亲爱的奥斯卡影帝！”长明灯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，带着一种刚刚看完一场绝妙好戏的满足与回味，“怎么样？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宿舍，就是你功成名就后，回归平凡生活的第一站？”
林明宣将怀里的外套扔在椅子上，动作有些僵硬。他现在只想洗个澡，然后睡到天昏地暗。
“别不说话嘛，”长明灯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流光，在他眼前盘旋，“还在回味刚才的表演？‘真甜’——啧啧，就这两个字，情感的层次感，语气里那恰到好处的少年气，还有那个笑容！我跟你说，连阿德里安那个老头都被你骗过去了，他看你的眼神，简首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。”
林明宣在心里回答：“如果你再用‘骗’这个字，我就把你塞进福尔马林瓶子里。”
“哎呀，开个玩笑嘛。”长明灯毫不在意他的威胁，“说真的，主人，感觉一下，仔细感觉一下你那个舍友。心露之晶的力量可不是摆设，它让你对情绪的感知，从以前的‘看黑白电视’，升级到了‘看4K高清’。快，实践出真知。”
林明宣的动作顿住了。
他确实感觉到了不同。以前，他只能模糊地感知到情绪的“强弱”和“善恶”，像一个粗糙的探测器。但现在，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对面床铺上，一种更细腻、更复杂的“信息流”涌了过来。
他“看”到了。
那不是一团单纯的“睡眠”情绪。而是一片驳杂的、由浅层梦境构成的精神沼泽。最表层的情绪是“焦躁”，源于一场游戏里的溃败，梦里的人物正被人追着打，嘴里还念念有词：“别抢我蓝……”
而在这份焦躁之下，藏着一丝对明天上午高数课的点名签到的“担忧”。
更深处，居然还有一股浓烈的、对校门口那家“老王烧烤”的“渴望”。那渴望是如此具体，林明宣甚至能“闻”到烤腰子上面孜然和辣椒粉混合的香气，以及冰镇可乐划过喉咙时的畅。
……原来他梦里被人追杀，是饿的。
林明宣的嘴角抽动了一下。这种感觉太过诡异，像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，闯进了别人的大脑，把对方的所思所想看了个底朝天。
“看到了吧？这就是心露之晶的妙用。”长明灯得意洋洋地说，“以后谁在你面前撒谎，谁对你心怀不轨，甚至谁暗恋你，你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。简首是行走的测谎仪加恋爱雷达。主人，你马上就要成为校园里的社交之王了！”
林明宣默默地收回了感知。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。窥探人心，从来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。
他拿起毛巾和换洗衣物，准备去洗漱。拧开水龙头，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，也带走了大部分的疲惫。镜子里，映出他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，和镜片后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。
他抬起手，擦去镜子上的水汽。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镜面，那股草莓的甜香又一次清晰起来。
这一次，伴随着香气的，还有一股细微的情感回响。
那不是老太太偏执的执念，而是“心露之晶”里沉淀下来的、最纯粹的情感内核——一种不求回报的、温暖的、带着无限包容的爱意。
就像小时候，爷爷总会把他最喜欢吃的糖藏在口袋里，等他放学回家时，变戏法似的拿出来，那双布满褶皱的手，总是暖烘烘的。
林明宣的眼神，在那一瞬间，变得无比柔和。
他忽然明白了阿德里安先生那句话的含义。
他不是在欺骗，而是在给予。他用一个善意的谎言，完成了一个灵魂最后的圆满，而那个灵魂，也回赠给了他一份最纯净的礼物。
这或许就是他们那个世界的“能量守恒”。
“叮咚。”
手机在外面桌子上震动了一下，屏幕亮起，打破了深夜的寂静。
林明宣擦干身体，换上干净的T恤走出来。是李叔发来的短信，内容言简意赅，充满了他的个人风格。
“小子，刘教授硬塞了一笔感谢费，我给你转过去了。钱是干净的，安心用。另外，五险一金的事我问了，头儿说，除非你哪天能徒，否则就别想了。不过，‘特殊人才补贴’或许可以争取一下，下次行动按外聘专家算，日结，概不拖欠。”
林明宣看着短信，有些哭笑不得。
他点开银行APP，一条新的入账提醒安静地躺在那里。
“哇哦，”长明灯吹了声口哨，“看来那个刘教授是真有钱。主人，等以后我们赚多了，我们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了，最好带落地窗和浴缸的那种。你宿舍这浴室，我转身都嫌挤。”
林明宣没有理他，指尖向下滑动，又看到了另一条未读信息。
是许禾发来的。
只有一个地址，和一个时间。
“明早九点。界碑守望队，训练基地。有样东西，或许适合你。”
地址离学校不远，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仓储物流园。
“哟，冰山美人主动发出约会邀请了？”长明灯的声音里满是八卦的意味，“‘有样东西适合你’，这是什么虎狼之词？主人，她不会是看上了你的‘演技’，想让你加入她们那个什么守望队，专门负责用爱感化魔物吧？”
林明宣关掉手机屏幕，将它扔回床上。
他躺下来，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，闭上了眼睛。
一整晚的惊心动魄，精神的高度集中，此刻都化作了潮水般的困意。
在彻底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秒，他脑子里闪过的，既不是那笔丰厚的感谢费，也不是许禾那条没头没尾的信息。
而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。
明天早饭，是吃食堂的包子，还是去校门口买个煎饼果子呢？
或许，可以加根烤肠。
毕竟，现在有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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