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在距离火场上百公里外,图库热河下游的一个偏僻小村庄里。
陈烬在一种深入骨髓的、仿佛全身骨骼都被碾碎的剧痛中,艰难地恢复了意识。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巨石,每一次试图掀开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。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砾,火烧火燎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醒了?上帝保佑!可算是捡回条命!” 一个苍老而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模糊的视线里,是一张布满皱纹、饱经风霜的慈祥脸庞,一个采药的老阿妈。她正用沾湿的布巾,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额头。
“别动,孩子,千万别动!你伤得太重了!” 老阿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,却充满了关切,“俺家老头子在河边捡到你的时候,都以为是个死人哩!浑身焦黑,脸都……唉,泡在冰冷的河水里,只有心口还有一点点热气……”
河水?焦黑?脸?
陈烬的意识如同破碎的镜子,混乱不堪。他只记得最后那吞噬一切的烈焰,那灼热的气浪,还有……星野被他推开时惊愕的眼神……老松树……然后呢?一片空白。剧烈的头痛袭来,像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子里搅动。他试图回想更多,但除了刺目的火光和深入骨髓的恐惧,什么都没有。
“我……我是谁?” 他艰难地张开干裂出血的嘴唇,发出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。这个问题让老阿妈愣住了。
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身体上的伤痛在草药和时间的抚慰下缓慢恢复,但心灵的创伤却如同溃烂的伤口。老阿妈找来一面模糊的铜镜。当陈烬第一次清晰地看到镜中的自己时,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。
镜子里是一张几乎完全陌生的脸。左半边脸布满了狰狞的、暗红色的烧伤疤痕,如同扭曲的树根盘踞,皮肤紧绷挛缩,将左眼拉扯得有些变形。曾经清秀的轮廓被可怖的疤痕彻底破坏。这张脸,连他自己看了都感到一阵心悸和厌恶。他是谁?这张脸属于谁?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为什么……什么都想不起来?
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自我厌弃,将他紧紧包裹。他像个脆弱的孩子,整日蜷缩在角落,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,拒绝说话,拒绝触碰。
首到一天,老阿妈的儿子从山外回来,带回了一张皱巴巴的、报道大兴安岭特大森林火灾的旧报纸。报纸头版,是触目惊心的火灾现场照片和长长的遇难者名单。在“英勇牺牲的护林员”一栏里,一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了陈烬空洞的眼底:
陈烬。
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,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烬雪长歌:顶流巨星与毁容守林人 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锈死的锁!零星的、如同刀锋般锐利的碎片瞬间涌入脑海!
——风雪中濒死的寒冷……
——仙人柱里温暖的篝火……
——林星野沉默却坚实的背影……
——额尼递来的热汤……
——林娜清脆的笑声……
——那把沉甸甸的猎刀……
——篝火旁念诗时,对方专注的侧脸……
——最后那片吞噬一切的烈焰,和……将他狠狠推开的决绝!
“呃……” 陈烬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,猛地抱住剧痛欲裂的头!记忆的碎片带着巨大的情感冲击,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!他想起来了!他是陈烬!他是那个被林星野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孤儿!他是乌力楞的守林员!而他……己经“死”了!在所有人眼中,他早己葬身火海,尸骨无存!
报纸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。他看着镜中那张狰狞可怖、如同恶鬼般的脸。这张脸,还能回去吗?回到乌力楞?回到……林星野面前?告诉他,自己还活着?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?去承受族人惊愕、怜悯甚至恐惧的目光?去打破林星野好不容易(或许)接受的“烈士”安宁?去面对那份他至死都不敢宣之于口、如今更被这张脸彻底埋葬的、绝望的爱恋?
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彻底将他淹没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,看向镜中的自己。那唯一还算完好的右眼里,曾经的怯懦、痛苦、挣扎、爱恋……所有的光芒,都在这一刻彻底熄灭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、冰冷的死寂。
“陈烬……” 他对着镜中的“鬼影”,用嘶哑的声音,一字一顿地说,“己经……死了。”
几天后,当老阿妈的儿子帮他办理新的身份证明时,他报了一个极其普通、如同路边石子般毫不引人注意的名字:“林默”。姓是那片赋予他第二次生命又将他彻底焚毁的林海,名是他此刻唯一的心境——沉默,死寂,如同燃尽后的灰烬。
他带着这张崭新的、印着陌生名字和丑陋照片的身份证,带着一身无法磨灭的伤痛和一颗彻底死去的心,拒绝了老阿妈一家的挽留,拖着依旧虚弱的身躯,踏上了逃离的火车。窗外,是飞速倒退的、逐渐变得陌生的风景。他将前往一个远离大兴安岭千里之外、无人认识“陈烬”的林场,开始一场彻底的、名为“林默”的放逐与埋葬。属于陈烬的一切——风雪中的初遇、篝火旁的诗歌、生死相依的岁月、以及那份深埋心底的、灼热而绝望的爱恋——都随着那场大火,永远地埋葬在了兴安岭的焦土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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