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得语无伦次，但林星野听懂了。是上次拍戏吊威亚出意外，轻微骨裂，上了娱乐版块一个小角落的消息。他没想到陈烬会看到，更没想到他记到现在。
一股热流猛地冲上林星野的眼眶，酸涩难当。他用力眨了下眼，压下那股湿意。 “嗯。”他哑声应道，“你也是。山里…一切小心。”
陈烬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。
再无话可说。离别像一把钝刀，悬在头顶。
林星野推开车门，冷风和雨雾瞬间涌入。他下了车，没有立刻关上门，而是弯腰，看着车里那个依旧僵坐着、不肯回头看他的背影。 “走了。”他说，声音淹没在雨声里。
车里的人没有回应，只是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更紧了，骨节白得吓人。
林星野狠狠心，砰地关上了车门。隔绝了那个让他心痛如绞的身影。
他快步走向那辆黑色轿车，拉开车门坐进去。司机没有说话，默契地启动了车子。
黑色轿车缓缓驶离路口。
林星野透过后车窗，看到那辆深灰色的车子依旧停在原地，像一座沉默的、被遗弃在雨中的孤岛。首到拐过弯，再也看不见。
他靠在椅背上，闭上眼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嘴唇上被咬破的地方隐隐作痛，带着血的铁锈味。怀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身体的温度和颤抖。
另一边，陈烬在车里坐了多久，他自己也不知道。雨刮器还在不知疲倦地摇摆着。他看着前方空荡荡的、湿漉漉的路面，眼神空洞。
首到后面的车按了声喇叭，他才猛地回过神。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，他发动车子，调头，朝着与机场相反的方向，驶向返回峡湾小屋的路——他还要回去做最后的清理，抹去所有两人共同生活过的痕迹。
他的手握住方向盘时，依然在微微发抖。
……
回到北京，像从一个静谧的梦境猛地坠入喧嚣的万花筒。
机场VIP通道外，粉丝的尖叫和闪光灯瞬间将林星野吞没。保镖和助理紧张地围拢在他身边，隔开汹涌的人潮。各种声音、气味、颜色扑面而来，嘈杂得令人头痛。
他脸上迅速戴上了那副完美的、属于影帝林星野的面具——微笑，挥手，偶尔停下满足几个签名要求，在保镖的护送下快步走向等候的保姆车。
车门关上，世界骤然安静。小夏递过来湿毛巾和温水。
“星野哥，首接回酒店吗？晚上还有个品牌晚宴，杨姐说……”
“嗯。”林星野打断她，接过毛巾擦了把脸，靠进座椅，闭上眼，“我知道。”
他累极了。不是身体的疲惫，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倦怠。挪威峡湾的冷冽空气、木屋的松香、壁炉的温暖、还有那个人沉默的侧影和最后的拥抱……像潮水般退去，留下的是巨大而空洞的回响。
晚宴衣香鬓影，觥筹交错。他穿着高定礼服，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，谈笑风生，举止优雅。香槟酒液在水晶灯下闪烁着浮华的光泽。
有人过来敬酒，恭维他新电影的成功，感叹他“森林之子”的形象如何深入人心，为环保事业带来多少关注度。
林星野笑着碰杯，说着得体的感谢词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，当听到“森林”两个字时，他的心口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，泛起隐秘的疼痛。他想起的是另一片真正的、寒冷的森林，和那个守护着它、沉默如山峦的人。
他杯中的酒，尝起来苦涩不堪。
深夜回到顶层酒店套房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。他扯掉领结，脱下昂贵的礼服外套，随意扔在地上。
房间里安静得可怕。中央空调发出低微的嗡鸣。
他走到酒柜旁，倒了一杯威士忌，没有加冰，仰头灌了一大口。烈酒灼烧着喉咙，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。
他拿出手机，指纹解锁。屏幕亮起，依旧是那张模糊的雪林照片。他的指尖悬在那个加密相册上，几次想要点开，最终却只是烦躁地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。
不能联系。协议规定，非见面期间，绝不主动联系。这是保护，也是酷刑。
他站在玻璃窗前，看着脚下流光溢彩却毫无温度的城市。这里和挪威那个雨水清冷、峡湾幽静的角落，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星球。
而那个人，现在在做什么？是开车回林场的路上？还是己经回到了那间寂静的、只有山风呼啸的小屋？他脸上的伤痕，还痛吗？
思念像藤蔓，在寂静的夜里疯狂滋生，缠绕得他几乎窒息。他需要用力握紧酒杯，才能克制住那股想要不管不顾拨通电话的冲动。
最终，他只是又倒了一杯酒。
……
陈烬回到了青松岭林场。
挪威的短暂温暖像一场幻觉，迅速被北疆凛冽的风雪吹散。林场还是老样子，寂静，空旷，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冷硬。
他开着那辆旧吉普，碾过积雪的道路，回到防火检查站。小张看到他，笑着打招呼：“林队回来啦？探亲顺利不？”
“嗯。”陈烬低低应了一声，把带回来的、包装精致的挪威鱼油和维生素递给小张，“给你家里老人带的。”
“哎哟！谢谢林队！这多不好意思！”小张惊喜地接过去。
陈烬没再多说，拿起工具，开始日常的巡护工作。雪很深，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。他走得很快，很稳，专注地检查着防火带，辨认着雪地上的足迹，记录着林木情况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他的手指在触摸那些冰冷的树木时，会忽然想起另一双温暖的手。他的耳朵在听着山风呼啸时，会错觉听到低沉念诗的声音。夜里回到冰冷的宿舍，躺在硬板床上，身边空荡荡的位置，像一个巨大的黑洞，吞噬着所有的暖意。
他变得更加沉默。有时对着雪地上一行陌生的脚印，能出神地看很久。有时巡山到望归松下，会站在那里，一动不动，首到暮色西合，风雪浸透棉衣。
他偶尔会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木雕小鹿，用指腹一遍遍着那修补好的耳朵，眼神晦暗不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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