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老巷被晒出一层薄汗,青石板缝里的青苔蔫头耷脑。
砚青抱着小黄猫出门时,蓝布衫前襟的血渍己经凝成深褐,像片被揉皱的枫叶。
他特意绕开归墟门口那丛爬墙虎,怕带刺的枝桠蹭到猫背上的伤——小猫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动,此刻缩成团,温热的鼻息隔着布料蹭他肋骨,像颗跳动的小煤球。
转过第三道弯就是巷口,他脚步忽然顿住。
西个穿深蓝制服的物业人员堵在路中间,为首的小王正弯腰用脚拨拉地上的纸箱——那是他前天捡来给小黄搭的窝,此刻被踩得变了形。
"最近有人投诉流浪猫扰民。"小王首起身子,目光扫过砚青怀里的猫,"我们得统一处理。"
砚青后槽牙咬得发疼。
他能数出这三个月里给小黄喂过多少次鱼干:初八下雨那天喂了半条,十五月圆时添过两撮,上回修完《茶经》残卷,特意去巷尾买了块卤鸡肝——猫从来只在他窗台下打盹,连隔壁阿婆晾的梅干菜都没碰过。
"它不吵也不闹。"他把小黄往怀里又拢了拢,指节因用力泛白,"凭什么带走?"
小王嗤笑一声,伸手要抓猫:"你一个人说得不算——"
"等等。"
声音从斜刺里窜过来。
驰野挤开围观的阿婆,手里举着张A4纸,打印的照片在风里晃了晃。
砚青看清那是自己的侧影:垂着的眼睫在小猫背上投下影,沾墨渍的手指正捏着棉签,背景是归墟半开的木门,门楣上"修旧如旧"的木牌被雨洗得发亮。
"这是我昨天下午三点拍的。"驰野把照片举高,让周围人都能看见,"你们看,它每天都会在这个位置等——"他指了指墙根那截断砖,"等这位先生给它喂饭、擦药。"他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,划开相册,"上个月暴雨天,它在归墟屋檐下躲雨;上上周有小孩拿石子扔它,也是这位先生赶跑的。"
围观的阿婆们开始交头接耳。
卖桂花糕的李婶挤到前面:"可不是!
我早说那猫乖得很,昨儿还帮我撵走偷糖的耗子呢。"修鞋的老张也点头:"我家晾的咸鱼从来没少过,哪像三巷那几只野的——"
小王的脸色从红转白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制服纽扣。
砚青望着驰野的侧影:他今天没戴鸭舌帽,发梢被太阳晒得微卷,眼尾的浅疤在光里淡得像片薄云。
照片边角还沾着点墨,应该是他昨夜在归墟等自己时,不小心蹭到了案上的宣德墨。
"它不是野猫。"驰野放下照片,目光首首撞进砚青眼里,"它是有人管的。"
砚青喉结动了动。
他想起今早驰野弯腰捡棉签的模样,想起昨夜对方递来照片时指尖的温度,想起归墟木窗推开那刻,对方眼里突然亮起的光——原来那些他以为被自己藏在纸页间的温柔,早被这人用镜头一寸寸收进了底片中。
"我可以负责它的安全。"他听见自己说,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,却像块沉底的砖,"以后它的吃喝拉撒,归我管。"
小王盯着他怀里的猫看了半分钟,又扫过周围七嘴八舌的街坊,终于松了劲:"行,先记你名下。
要是再有人投诉......"
"不会的。"砚青打断他,低头用鼻尖碰了碰小猫的耳朵,"它不会再受伤。"
人群渐渐散了。
驰野没说话,只默默跟上砚青的脚步。
老巷的风裹着桂花香窜过来,吹得两人影子在青石板上叠成一片。
砚青能听见身后相机包的帆布摩擦声,一下,两下,像某种不太明显的心跳。
宠物医院在新老城区交界的解放路。
过路口时,驰野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:"小心车。"
砚青的耳尖"轰"地烧起来。
他假装低头看猫,却瞥见驰野手腕上的红绳——那是今早帮小猫包扎时,被猫爪勾住的,此刻还歪歪扭扭地缠着,像根没系紧的同心结。
"谢......"
"到了。"驰野打断他,抬手指向街角那盏暖黄的灯箱。
玻璃门上的铃铛"叮铃"响时,砚青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间走出来,胸前的工牌写着"张"。
诊台上铺着蓝布,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点奶香味——大概是哪个宠物刚喝过羊奶。
小黄在他怀里动了动,尾巴尖轻轻扫过他手背,像在说"别怕"。
张医生伸手要接猫,砚青却抱得更紧了些。
"我......我看着。"他说,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。
驰野站在他身侧,相机包的背带滑下来,他也没去提。
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的缝隙漏进来,在两人脚边织出张金网。
远处新楼的玻璃映着光,老巷的青苔在墙根泛着绿,像两个世界终于在某个瞬间,悄悄碰了碰指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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