砚青的手指在照片边缘的折痕上反复,糖水碗里的芋圆早没了热气。
小黄猫蹭过他脚腕时,他突然开口,声音比碗底残留的糖水还轻:"你为什么拍我?"
驰野的登山靴尖在青石板上碾出个浅痕。
他低头整理相机背带,金属扣环在暖黄灯光下泛着钝光——那是他十六岁时在器材店打零工攒钱买的,边角的划痕比他眼角的疤还多。
喉结动了动,他说:"因为你安静的时候,像一本刚修复完的书。"
砚青的睫毛颤了颤。
他想起上个月修复完那本宋版《东京梦华录》时,师父拍着他肩膀说"这书活了"。
那时他盯着书脊上自己用金粉描的书名,觉得那些墨字真的在呼吸。
原来在驰野眼里,他也是这样——被小心翻开,被温柔注视,连纸页间的褶皱都成了故事。
他没说话,指尖顺着照片边缘滑到相框卡扣。
竹编相框的毛刺扎了他一下,像奶奶生前纳鞋底时顶针撞到手背的疼。"咔嗒"一声,照片脱离了木框。
他把相纸对折,再对折,动作轻得像在包一本新修的古籍,然后塞进蓝布衫内袋。
那里贴着他的心跳,照片背面驰野的签名被体温焐得发软。
阿辉的玻璃柜在夜市拐角泛着冷光。
他缩在摊位后,指甲深深掐进木质相框边缘——那是他从前拍风光片时得的奖杯改的,现在落满糖炒栗子的碎壳。
驰野的笑声混着烤鱿鱼的焦香飘过来,他盯着两人交叠的影子,喉咙里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。
三个月前他被摄影协会除名时,驰野举着相机站在颁奖礼后台,镜头里是他摔在地上的奖牌。"纪实摄影要温度",当时驰野说,可温度哪有奖项来得实在?
"老板,来碗双皮奶!"隔壁桌的喊声又响起来。
砚青起身时,蓝布衫下摆扫过驰野的膝盖。"去江边?"他说,声音比刚才响了些,像春天第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的雨。
驰野的眼睛亮了。
他抓起相机包,金属扣环"叮"地撞在桌角——和刚才整理背带时的动作一模一样。
两人穿过人流时,烤面筋的香气裹着砚青袖间的纸墨味,在风里缠成一股说不上来的甜。
江风比夜市里凉。
砚青的鼻尖被吹得发红,却没躲进驰野递来的外套。
他咬了口烤脆骨,骨头在齿间发出细碎的响。
驰野忽然说:"你第一次夸我。"
作者“觅橙”推荐阅读《青苔与风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"你拍得不错。"砚青低头舔了舔嘴角的辣椒粉,没否认。
他想起上周在工作室,驰野拍他修《永乐大典》残页的照片——镜头里他的手指沾着糨糊,发梢落着碎纸片,可眼睛亮得像浸在松烟墨里的星子。
那时他盯着相机屏幕,鬼使神差说了句"这张......能给我吗"。
驰野笑了,眼角的浅疤跟着上扬。
他摸出包里的保温壶,倒了杯红枣茶递过去:"你站在光里,我一首记得你。"
砚青的手指在杯壁上洇出个水痕。
他想起三个月前的雨日,自己蹲在旧书摊翻找奶奶的日记本。
雨幕里突然有片阴影罩下来,是驰野举着相机当伞,帽檐滴着水:"需要帮忙吗?"那时他没说话,抱着书转身就走,却听见身后快门轻响——后来在阿辉的摊位看到那张照片,他缩在雨帘里,怀里的旧书沾着泥点,可眼神像块淬过的玉。
"那照片是他偷拍的,还拿去参展。"
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砚青转头,看见阿辉缩在卖烤肠的摊位后,手指绞着褪色的围裙带。
烤肠的油星溅在他手背上,他却像没知觉似的,继续说:"上次摄影展那个金奖,就是靠偷......"
"别理他。"砚青把咬了一半的烤串塞进驰野手里。
烤脆骨的余温透过油纸渗进驰野掌心,混着他指尖的纸墨味,烫得人心慌。
他望着砚青被江风吹乱的碎发,突然想起自己相机里未洗的胶卷——有砚青修书时沾着糨糊的指尖,有他蹲在老巷口喂流浪猫时弯起的眼尾,还有刚才在糖水摊,他耳尖红得像要烧起来的模样。
阿辉的声音被江风撕成碎片。
驰野盯着手里的烤串,忽然觉得眼眶发酸。
他想起哥哥周驰总说"摄影是不务正业",想起同行笑他"拍的都是破街烂巷",可此刻有个人站在他身边,把流言揉碎在风里,说"别理他"。
夜风掀起驰野的帽檐。
他伸手替砚青理了理被吹歪的衣领,这次没缩回手。
指腹擦过砚青耳垂时,对方耳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,像团小火焰,烧得他喉头发紧。
"去那边石阶坐坐?"砚青说,抬手指向江滩。
远处夜市的灯火像撒了把星星,在水面上晃出一片碎金。
驰野的相机在包里轻轻撞着,他却没掏出来——有些画面,用眼睛记着就够了。
两人踩着被江水打湿的石阶往下走。
砚青内袋里的照片被体温焐得更软了,贴着他的心跳,像句没说出口的话,等着下一阵更暖的风来,把它轻轻掀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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