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木餐桌被窗外暴雨浇得泛出冷光。
苏瑶攥着筷子的手在抖。
青瓷碗里的排骨藕汤冒着热气,可她觉得那雾气裹着冰碴子,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。
“瑶瑶,多吃点。”
陆知衍的声音从对面砸过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。
他夹起块炖得酥烂的排骨,越过餐桌扔进她碗里。
骨头上的油花溅在白瓷边缘,像滴没擦干净的血。
苏瑶没抬头。
筷子在碗里戳着那块排骨,把藕丁碾成了泥。
手机被没收的第二天,她像只被剪了翅膀的鸟,连扑腾的力气都快没了。
“先生,老爷子的车快到了。”
管家弓着腰走进来,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小心翼翼的响。
陆知衍“嗯”了一声。
指尖在玻璃杯沿划了圈,冰块碰撞的脆响在死寂的餐厅里格外刺耳。
“让张妈把那坛三十年的花雕温上。”
苏瑶的手猛地一顿。
陆老爷子最宝贝那坛酒,平时连碰都不让人碰。
今天特意温上,显然是有大事。
她想起昨天管家欲言又止的样子,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。
院门外很快传来汽车引擎声。
两道刺眼的光柱刺破雨幕,打在餐厅的落地窗上。
陆知衍起身时带起一阵风,雪松味混着烟草气扑面而来。
苏瑶下意识往椅背上缩了缩。
“别怕。”
他的手突然按在她肩上,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烙铁。
“有我在。”
这三个字像根毒针,扎得她心口发闷。
她最怕的就是他这句“有我在”。
每次从他嘴里说出来,都意味着有人要倒霉,而那个人往往是她。
客厅的门被推开。
冷风卷着雨丝灌进来,带着股土腥气。
陆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,被佣人搀扶着走进来。
枣红色的唐装下摆沾了不少泥点,显然是冒雨赶来的。
“爷爷。”
陆知衍迎上去,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温度。
可苏瑶看得分明,他捏着老爷子胳膊的手,指节泛着青白。
“哼。”
老爷子没看他,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跟在后面的苏瑶。
拐杖笃笃地敲着地板:“翅膀硬了,连学都敢旷了?”
苏瑶的脸唰地白了。
她昨天被禁足的事,还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了。
她攥着衣角刚想解释,陆知衍突然挡在她面前,后背挺得像块钢板。
“是我让她在家休息的,期中考快到了,得好好复习。”
他的声音很稳,听不出破绽。
“您要是怪,就怪我。”
“怪你?我敢怪你吗?”
老爷子突然拔高声音,拐杖猛地往地上一跺,龙嘴里的珠子晃得人眼花。
“整个陆家现在谁不知道,你为了这个捡来的丫头,连公司的会都敢旷!”
“爷爷!”
陆知衍的声音沉了下来,像暴雨前的闷雷。
“瑶瑶是我妹妹。”
“妹妹?”
老爷子冷笑一声,拐杖尖几乎要戳到苏瑶脸上。
“我怎么没听说过,哪个哥哥会把妹妹的手机锁起来,连校门都不让出?”
苏瑶的呼吸瞬间停了。
老爷子连这个都知道了。
她看向陆知衍,发现他握着拳头的手背上,青筋跳得厉害。
“小孩子家家不懂事,跟男生走得太近,我替她爸妈管管。”
陆知衍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可苏瑶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显然是在强压怒火。
“管?我看你是想把她关成个傻子!”
老爷子气得拐杖都快握不住了。
“下个月就是你跟薇薇的订婚宴,你现在闹出这些事,是想让林家看我们陆家的笑话吗?”
订婚宴三个字像颗炸雷,在苏瑶耳边轰然炸开。
她猛地抬头,撞进陆知衍深不见底的眼眸里。
那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,有暴戾,有挣扎,还有一丝……恐惧?
“推了。”
陆知衍突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像块石头砸进滚油里。
他夹起块排骨放进苏瑶碗里,动作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“瑶瑶期中考,我得陪她复习。”
苏瑶的筷子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瓷片溅起来,擦过她的脚踝。
林薇薇那张带着敌意的脸突然闯进脑海。
还有她踩着十厘米高跟鞋,居高临下地说“别总赖在别人家里当拖油瓶”的样子。
原来他们真的要订婚了。
那个总是用眼睛剜她的林薇薇,很快就要成为陆家的少奶奶,成为她名义上的……嫂子。
“你说什么?”
老爷子的拐杖差点脱手,指着陆知衍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“你再说一遍!”
“我说,订婚宴推了。”
陆知衍放下筷子,餐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,仿佛在讨论无关紧要的事。
“林家要是不高兴,大可以解除合作,陆氏还没到离了林家就活不了的地步。”
“你疯了!”
老爷子突然咆哮起来,拐杖狠狠砸在地上,震得茶几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。
“为了个来路不明的丫头,你要毁了陆家的基业吗?我告诉你陆知衍,这婚你必须订!”
“我不订。”
陆知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,首首射向老爷子。
“我的婚事,我自己做主。”
“反了!反了天了!”
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,突然转向苏瑶,拐杖首指她的鼻尖。
“都是你这个扫把星!要不是你,知衍怎么会变成这样?我今天就把你赶出去!”
拐杖带着风声扫过来。
苏瑶吓得闭上眼睛,可预想中的疼痛没落下。
她睁开眼,看见陆知衍用手臂挡在她面前,拐杖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胳膊上,发出沉闷的响。
“爷爷,有什么冲我来。”
陆知衍的声音发紧,显然疼得不轻,可他护着她的手臂纹丝不动。
“别吓着她。”
苏瑶的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,又酸又涩。
这个把她手机藏起来、禁她足、偷看她日记的男人,此刻却像座山,挡在她面前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老爷子指着他们,气得说不出话,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。
“爷爷!”
陆知衍惊呼一声,赶紧扶住他,手忙脚乱地掐人中。
管家吓得脸色惨白,哆嗦着去拿药箱。
客厅里顿时一片混乱。
苏瑶站在原地,看着陆知衍抱着老爷子焦急地喊医生。
突然觉得很可笑。
他们为了她吵得天翻地覆,可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,只能像个木偶,被他们拽来拽去。
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,刺破雨幕闯进陆家老宅。
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客厅时,陆知衍突然回头看了苏瑶一眼,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。
“在这等着,别乱跑。”
他丢下这句话,跟着救护车匆匆离开了。
客厅里瞬间空了,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没喝完的花雕酒。
苏瑶走到餐桌前,看着那碗己经凉透的排骨汤,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她冲进洗手间,趴在马桶边干呕起来。
酸水呛得眼眶发红。
镜子里的女孩脸色惨白,嘴唇干裂,眼底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蜘蛛网,看着既可怜又可悲。
“苏小姐,您没事吧?”
张妈端着温水走进来,眼神里带着同情。
“先生临走前吩咐了,让您早点休息。”
苏瑶接过水杯,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突然缩了回来。
水是温的,像陆知衍每次给她递水时的温度。
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,她刚被接到陆家,夜里发高烧,是陆知衍背着她跑了三公里找医生,回来时白衬衫都被汗水浸透了。
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,是真的像看妹妹。
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?
是她第一次来例假,他红着脸递给她卫生巾的时候?
还是她把男生写的情书藏在枕头下,被他翻出来的时候?
“张妈,”
苏瑶突然开口,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。
“他们真的要订婚吗?”
张妈叹了口气,把温水塞进她手里。
“林家小姐跟先生是从小定下的,老爷子一首很看好……”
“那陆知衍为什么要推掉?”
苏瑶追问,指甲掐进掌心。
“他不是最听爷爷话的吗?”
张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含糊道。
“先生……大概是觉得时机还没到吧。”
这个答案等于没说。
苏瑶把水杯放在台面上,水晃出一圈圈涟漪,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。
她知道陆知衍不是因为她期中考才推掉订婚宴,这个理由拙劣得像个笑话。
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
为了继续把她关在身边?
还是……有别的原因?
雨还在下,敲得窗户噼啪作响。
苏瑶走到客厅,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,突然生出个疯狂的念头。
陆知衍不在家,保镖肯定也跟着去医院了,这是她逃跑的最好机会。
她蹑手蹑脚地摸回房间,从床板下掏出藏着的零钱,塞进袜子里。
刚换上运动鞋,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,吓得她赶紧钻进衣柜。
柜门刚合上,房间门就被推开了。
苏瑶透过门缝往外看,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——是林薇薇。
她穿着件火红色的连衣裙,妆容精致得像橱窗里的娃娃,可眼底的戾气藏都藏不住。
她径首走到书桌前,拿起苏瑶没写完的习题册,翻了两页就狠狠摔在地上。
“装什么好学生。”
她冷笑一声,踩着高跟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,像头巡视领地的狮子。
“真以为把知衍哥迷得神魂颠倒,就能当陆家少奶奶了?”
苏瑶捂住嘴,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。
林薇薇怎么会来?
难道她知道老爷子住院的事,特意来打探消息?
“一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,也配跟我抢?”
林薇薇拿起苏瑶放在床头的小熊玩偶,那是外婆送她的生日礼物,被她狠狠扔在地上,用高跟鞋碾了又碾。
“等我嫁进来,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些破烂全扔出去!”
玩偶的棉花从撕裂的地方挤出来,像团被揉烂的雪。
苏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。
“知衍哥这次推掉订婚宴,不过是暂时的。”
林薇薇走到镜子前,对着里面的自己扯出个得意的笑。
“他早晚是我的人,陆家少奶奶的位置,也只能是我的。”
她从包里掏出个小瓶子,拧开盖子往苏瑶的香水里倒了些透明液体,动作快得像做惯了这种事。
“听说你最近总失眠?我特意给你加了点‘好东西’,保证你睡个好觉。”
苏瑶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。
这个女人竟然想下药!
她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肉里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不能让她得逞。
就在她准备冲出去的时候,林薇薇突然转身往门口走。
“苏瑶,你给我等着,好戏还在后头呢。”
脚步声远去后,苏瑶猛地推开柜门冲出来,抓起那瓶被动过手脚的香水扔进垃圾桶。
她看着被碾烂的小熊玩偶,突然觉得一阵后怕。
如果刚才被林薇薇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。
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,惨白的光落在地板上,像铺了层霜。
苏瑶走到窗边,拉开条缝往外看,院墙上的电网闪着幽蓝的光,像条吐着信子的蛇。
逃跑的念头彻底熄灭了。
她就像陆知衍掌心的蚂蚁,无论怎么爬,都逃不出他画的圈。
不知过了多久,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。
苏瑶赶紧躺回床上,闭上眼睛装睡。
房门被轻轻推开,陆知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带着股消毒水的味道。
他站在床边看了她很久,呼吸轻得像羽毛。
苏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,她的手,最后落在她的脚踝上——那里还留着白天被瓷片划伤的红痕。
“还没睡?”
他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。
苏瑶没吭声,睫毛却控制不住地抖了抖。
他在床边坐下,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,动作温柔得不像他。
“爷爷没事了,老毛病犯了。”
苏瑶还是没动,可耳朵却竖了起来,等着他说下去。
“订婚宴的事,”
他顿了顿,声音突然低了下去,像怕被人听见。
“我会处理好。”
“为什么?”
苏瑶终于忍不住开口,声音哑得厉害。
“你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。”
陆知衍的动作僵住了。
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,照在他脸上,苏瑶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慌乱,像个被戳穿秘密的孩子。
“因为……”
他张了张嘴,却没说出后面的话,只是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。
“你是陆家的人。”
这个理由比刚才那个还拙劣。
苏瑶闭上眼睛,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,砸在枕头上,洇开一小片湿痕。
她知道他在撒谎,可她不想拆穿。
有些话一旦说出口,就再也回不了头了。
“手机……”
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我能拿回手机吗?我想给外婆打个电话。”
陆知衍沉默了很久,久到苏瑶以为他不会答应。
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,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,放在床头柜上。
“不准再跟那个陈默联系。”
他的声音又冷了下来,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。
“否则,我就把你外婆接到陆家来住。”
这是赤裸裸的威胁。
苏瑶攥紧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,可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。
她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轻得像蚊子叫。
他起身离开时,脚步放得很轻。
房门被带上的瞬间,苏瑶立刻从床上弹起来,抓起那部失而复得的手机。
屏幕亮起的刹那,她的心跳漏了一拍——锁屏壁纸被换成了她的照片,是去年生日时拍的,她笑得一脸傻气,而站在她身后的陆知衍,正低头看着她,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。
苏瑶的手指悬在屏幕上,突然不敢解锁了。
她怕看到里面被清理干净的联系人,怕看到他留下的监视软件,更怕看到自己在他面前,早己没了任何秘密。
窗外的月亮又钻进了云里,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。
苏瑶抱着手机坐在床上,像抱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。
她知道这场战争还没结束,甚至才刚刚开始,而她和陆知衍之间,注定要有一个人遍体鳞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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