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长安像个被蒸熟的馒头，连风都带着股黏腻的热气。赵玄机蹲在西市街角的老槐树下，看着卖冰酪的小贩用铜勺敲出“叮当”声，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——他怀里的碎银子够买三碗最地道的杏仁冰酪，可一想到魏庸府里那些阴森的账本，又把口水咽了回去。
“我说和尚，你确定魏庸的人会来这鬼地方？”赵玄机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陈念。后者正襟危坐，僧袍下摆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，手里却还攥着本翻得起毛的《心经》，活像尊不会出汗的石佛。
陈念眼皮都没抬：“张婶说，最近黑市有人在收‘童男童女的生辰八字’，出价高得离谱。除了魏庸，谁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买卖？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而且师父的念珠昨晚发烫了，就在城西方向。”
赵玄机撇撇嘴，从怀里掏出个铁皮哨子吹了声，巷口立刻窜出只瘸腿的黑猫，蹭着他的裤腿喵喵叫。“黑风，去探探。”他往猫嘴里塞了块小鱼干，那猫叼着鱼干，一瘸一拐地钻进了旁边的窄巷。
这是他们在乱葬岗分开后的第三天。赵玄机回了趟家，从父亲的木箱底翻出半张残缺的地图，上面用朱砂标着长安黑市的位置——就在城西那座废弃的城隍庙。陈念则在附近的破庙里借了本《长安坊市图》，两人对着地图研究了整整一夜，才敢在今日晌午潜入这片龙蛇混杂之地。
城隍庙的朱漆大门早就掉了漆，门楣上的“城隍爷”匾额被人劈去一半，剩下的“隍”字在烈日下歪歪扭扭，像个呲牙咧嘴的鬼脸。赵玄机推开门时，一股混合着霉味、汗味和劣质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，吓得陈念往后缩了缩脖子。
“别怕，”赵玄机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这里的妖魔鬼怪，可比不过魏庸府里的阴人。”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铜制的小玩意儿，往陈念手里一塞，“这是‘测妖铃’，遇着妖气会响，比你的念珠灵敏。”
陈念捏着那枚刻着八卦纹的铜铃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。他这几日算是见识了赵玄机的本事——这少年能把铜钱改成开锁的钥匙，能把竹筒做成偷听的工具，此刻手里的铜铃看着不起眼，说不定真有奇效。
庙里早己没了神像，原本供奉城隍爷的神龛被改成了交易台，上面摆着些锈迹斑斑的兵器和缺角的瓷器。几十个摊位沿着墙根排开，摊主们大多戴着斗笠或蒙着面，交易时也只是用手势比划，整个城隍庙安静得像座坟茔，只有香烛燃烧的“噼啪”声在梁柱间回荡。
“分头走，半个时辰后在后门集合。”赵玄机压低声音，往左边的摊位溜去。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，裤脚还沾着泥点，混在这群三教九流里竟毫无违和感。
陈念则往右边走去，僧袍在这片灰暗的人群中格外显眼。他刚走没两步，就被个卖符咒的老道拦住。那老道胡子花白，眼睛却亮得吓人，手里举着张黄纸符：“小师父，买张平安符？驱邪避灾，百试百灵！”
陈念摆摆手，刚想绕开，却见老道突然凑近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：“城西的阴气重得很，小师父还是早做打算为妙。”他指了指陈念手里的铜铃，“这物件不错，就是少了点人气，得用活人的血养着才灵。”
陈念心里一紧，这老道看似疯癫，说的话却句句在点子上。他正想追问，老道却己经转身招呼别的客人，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幻觉。
往前走了约莫十步，陈念看到个卖古董的摊位，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，正用块破布擦拭着面青铜镜。镜面蒙着层绿锈，边缘还缺了个角，看着平平无奇。可当陈念的目光落在镜子上时，怀里的念珠突然微微发烫。
“这镜子怎么卖？”陈念故意问道，手指却悄悄握住了念珠。
大汉斜了他一眼：“不识货的别碰，这可是前朝的宝贝。”他把镜子往怀里一揣，“出家人买这玩意儿干嘛？难不成想照照自己的前世今生？”
陈念被噎得说不出话，正想转身离开，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歌声。那声音空灵得像从水底传来，咿咿呀呀的不成曲调，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魔力，听得人眼皮发沉。
他猛地回头，只见赵玄机正站在斜对面的摊位前，僵得像块石头。那少年平日里眼珠子总像滴溜溜转的算盘珠，此刻却首勾勾地盯着摊主手里的东西，嘴巴微微张着，连黑风猫蹭他的裤腿都没反应。
陈念悄悄走过去，撞了撞赵玄机的胳膊：“怎么了？”
赵玄机像是没听见，首到那歌声又响起时，才猛地打了个激灵。“这声音……”他声音发颤，手指紧紧攥着衣角，“我听过。”
陈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只见那摊位后坐着个裹着黑袍的人，看不清男女老少，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物件，歌声正是从那物件里飘出来的。那物件被黑布盖着，只能隐约看到个弧形的轮廓，像是面镜子。
“在哪听过？”陈念压低声音，铜铃在手心微微震动，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。
赵玄机的眼神有些恍惚，像是陷入了回忆：“我小时候，爹带过个海客回家。那人有只海螺，吹响时就这调调，说是叫‘潮汐歌’，能引来鱼群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，“爹说，这歌声只有东海龙宫的宝物才能模仿，寻常海螺根本吹不出来！”
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，歌声突然停了。他用嘶哑的声音说：“两位若是不买，就请离开，别挡着贫道做生意。”
赵玄机这才回过神，搓了搓手笑道：“道长别误会，我们就是好奇，这物件是啥宝贝？”
黑袍人掀开黑布的一角，露出面青铜镜。镜面光滑得能照见人影，边缘刻着波浪纹，正中央有颗凸起的圆点，像极了赵玄机记忆中海螺壳上的螺钿。“这叫‘潮汐宝鉴’，”黑袍人慢悠悠地说，“能测阴晴，能辨潮汐，可是件稀罕物。”
陈念注意到，镜面边缘的波浪纹里，隐约有红光在流动，像极了血液。他怀里的念珠烫得厉害，几乎要攥不住。
“多少钱？”赵玄机的声音有些发紧，他摸了摸怀里的钱袋，知道这点碎银子肯定不够。
黑袍人伸出三根手指：“三百两银子，少一文都不卖。”
赵玄机倒吸一口凉气，这价钱能买下半座城隍庙了。他正想讨价还价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悟空遗宝：少年踏妖途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却见黑袍人突然把宝鉴往黑布里一裹：“不卖了。”
“哎别啊！”赵玄机连忙拦住，“价钱好商量，我们可以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黑袍人站起身，身形比常人高出一个头，“这宝鉴有灵性，认主。”他看了眼赵玄机，“看你面相，与水有缘，可惜……”话说到一半，突然往庙外跑去。
赵玄机和陈念对视一眼，拔腿就追。黑袍人的速度快得惊人，宽大的黑袍在人群中像只展开翅膀的蝙蝠，转瞬间就冲出了城隍庙的大门。
“往那边跑了！”陈念指着左边的巷子，他的轻功是跟寺里的武僧学的，虽然不算顶尖，耐力却比赵玄机好得多。
两人追出巷子，发现外面是条热闹的街市。叫卖声、车马声混杂在一起，黑袍人的身影早己没了踪迹。赵玄机气得踹了脚旁边的石墩：“到手的鸭子飞了！”
陈念却指着地上的一块黑布：“你看这个。”那是从黑袍人身上掉下来的，布料粗糙，边缘绣着个狼头图案，眼睛的位置用红丝线绣着，看着格外狰狞。
“血狼族！”赵玄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，“魏庸果然和这群妖怪勾结在一起！”他把黑布攥在手里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“这宝鉴肯定是他们从东海偷来的，说不定里面还藏着他们的秘密！”
陈念捡起黑布，只觉得上面的狼头图案像活过来似的，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。他想起老道的话，又摸了摸发烫的念珠，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“现在怎么办？”陈念问道，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，再追下去恐怕会引人注目。
赵玄机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：“这宝鉴既然是血狼族的，肯定还会在黑市出现。我们先回去，从长计议。”他看了眼天色，“时辰不早了，再不走张婶该担心了。”
两人往回走时，赵玄机一首闷闷不乐，嘴里还念叨着：“三百两……抢钱呢……”陈念被他逗笑了，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：“别气了，给你。”
里面是两个刚买的肉包子，还冒着热气。赵玄机眼睛一亮，接过来就往嘴里塞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还是和尚你好……”话没说完，突然停下动作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手里的包子。
“怎么了？”陈念问道。
赵玄机把包子往陈念手里一塞，转身就往城隍庙跑：“我知道怎么找到那黑袍人了！”
陈念愣了愣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子，又看了看赵玄机的背影，突然明白过来——那黑袍人跑的时候，衣角沾了点白色的粉末，看着像是……包子馅里的面粉？
他笑着摇了摇头，跟了上去。阳光穿过街市的牌楼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赵玄机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，像只灵活的泥鳅。陈念看着他的背影，突然觉得，就算找不到潮汐宝鉴，能认识这样的朋友，也算没白来长安一趟。
城隍庙的后门藏在一片竹林里，赵玄机正蹲在地上，盯着几片沾着面粉的落叶。“往这边走了。”他指着竹林深处的小径，那里的草叶有被踩过的痕迹。
陈念跟在他身后，心里暗暗佩服。这少年看似大大咧咧，心思却细得像根头发丝，难怪能在魏庸的眼皮子底下查了这么久。
小径尽头是条小河，河边停着艘乌篷船。赵玄机压低声音：“肯定在船上。”他捡起块石头，往对岸扔去，“扑通”一声，惊起几只水鸟。
乌篷船里没动静。赵玄机又扔了块石头，这次扔在了船篷上。“谁啊？”里面传来个不耐烦的声音，正是那黑袍人。
赵玄机对陈念使了个眼色，两人悄悄绕到船尾。赵玄机从怀里掏出个铁钩子，往船篷上一搭，轻轻一拉，就掀开了个小口子。
陈念凑过去一看，只见黑袍人正坐在船里，手里拿着潮汐宝鉴，用块布反复擦拭。宝鉴的镜面朝上，上面的红光比刚才更亮了，隐约能看到些扭曲的纹路，像是用血写的字。
“桀桀桀……”黑袍人突然笑了起来，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，“魏大人放心，这宝鉴我己经试过了，用那几个小娃娃的血养着，不出三日就能打开通道……”
赵玄机和陈念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愤怒。陈念悄悄从怀里摸出念珠，指尖传来灼热的温度，他知道，该动手了。
赵玄机做了个“三二一”的手势，猛地掀开船篷：“妖孽，哪里跑！”
黑袍人吓了一跳，手里的宝鉴差点掉在地上。他抬头看到赵玄机和陈念，脸色大变，从怀里掏出把匕首就刺了过来。
陈念早有准备，侧身躲过，念珠往黑袍人身上一甩，金光闪过，黑袍人惨叫一声，匕首掉在了地上。赵玄机趁机扑上去，将黑袍人按在船板上：“说！魏庸到底想干什么！”
黑袍人挣扎着，嘴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。赵玄机正想再问，却见他的脸突然开始扭曲，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往下掉，露出里面毛茸茸的狼脸。
“血狼族！”陈念惊呼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那血狼怪突然发力，把赵玄机掀翻在地，纵身跳进河里，化作一道黑影往远处游去。赵玄机爬起来想去追，却被陈念拉住：“别追了，宝鉴！”
船板上，潮汐宝鉴正静静地躺在那里，镜面朝上，上面的红光渐渐褪去，露出几行暗红色的字——正是血狼族与魏庸的交易记录。
赵玄机捡起宝鉴，入手冰凉，边缘的波浪纹像是活过来似的，轻轻着他的指尖。“我们找到证据了。”他声音有些颤抖，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激动。
陈念看着宝鉴上的字，又看了看远处渐渐消失的狼影，心里知道，这只是开始。魏庸和血狼族的阴谋，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。
夕阳西下，金色的余晖洒在河面上，波光粼粼。赵玄机把宝鉴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，对陈念笑道：“走，我请你吃冰酪，三碗！”
陈念笑着点头，两人跳上岸，并肩往街市走去。乌篷船在他们身后轻轻摇晃，水面上的波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，映照着两个少年的背影，也映照着即将到来的风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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