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珩的微信头像在屏幕上跳动时,阮念正在整理父亲的药箱。
白色药片滚出来,在桌面骨碌碌转了半圈,停在她脚边。像颗被遗忘的星。
“感冒了,声音有点哑。”
他的消息带着气音,尾调发飘,像被砂纸磨过的弦。阮念捏着手机,指尖泛白。
昨晚刷到小林的朋友圈,九宫格全是沈知珩伏案工作的侧脸,配文“老板带病冲刺,我辈楷模”。照片里的男人眉头紧锁,手边的咖啡杯空了底。
她那时只觉得是作秀,此刻却被这三个字烫得心慌。
“严重吗?去看医生了吗?”
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,阮念突然想起沈知珩胃不好。上次醉酒后,他蜷在沙发上,手按着小腹,脸色白得像纸。
手机很快震动。
“小感冒,不碍事。刚结束一个会,准备回办公室。”
阮念盯着“办公室”三个字,突然起身翻冰箱。葱白、生姜、红糖,在案板上码成小山。这些是母亲生前常备的,说驱寒最有效。
砂锅在灶上咕嘟作响时,她才后知后觉地慌了。
这算什么?关心?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算计?
沈知珩是沈知砚的弟弟,是她接近冰山的船。她该保持距离,用精准的饵勾住他,而不是站在厨房,为他熬一碗热气腾腾的汤。
“嘀——”
砂锅的提示音打断思绪。姜味混着红糖的甜,漫了满厨房。阮念盛出汤,装进保温桶,指尖触到桶壁的温热,像触到不该有的心动。
知远投资的玻璃门滑开时,前台小姐笑着起身:“阮小姐来送文件?沈总在办公室,刚进去。”
阮念点头,脚步却顿在电梯口。保温桶在包里硌着腰,像块发烫的石头。
她该转身走的。
像往常一样,把文件交给助理,说句“麻烦转交沈总”,然后离开。不越界,不逾矩,守好猎手的本分。
可电梯数字跳到18时,她还是按下了按钮。
沈知珩的办公室门虚掩着,咳嗽声断断续续传出来。阮念推开门,看见他正对着电脑揉眉心,指尖的钢笔在桌面敲出轻响。
“沈总。”
他猛地抬头,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。看到她时,惊讶漫过疲惫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给您送文件。”阮念把文件夹放在桌上,包往身后藏了藏,“路过,顺便……”
话没说完,沈知珩突然打了个喷嚏,打得胸腔都在颤。他慌忙抽纸巾,动作太急,带倒了桌边的水杯。
水泼在文件上,洇开一小片蓝。
“抱歉。”他手忙脚乱地擦,眉头拧成结,“我这脑子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阮念递过纸巾,包里的保温桶硌得更厉害。她咬了咬唇,还是把桶拿出来,“我妈说,葱白姜茶治感冒最有效,给您煮了点。”
沈知珩的动作顿住。他看着那只粉色保温桶,又看看她泛红的耳根,突然笑了。
“你特意给我煮的?”
“路过超市,顺便买的。”阮念别过脸,不敢看他的眼睛,“听说你感冒了,顺手……”
“顺手”两个字被他的笑声打断。他接过保温桶,手指擦过她的,像有电流窜过。
“谢谢。”他的声音软了些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,“我正好渴了。”
保温桶打开的瞬间,姜味漫出来。沈知珩舀了一勺,吹了吹,递到她嘴边:“你尝尝?”
阮念吓了一跳,往后躲:“我不喝,太辣。”
“不辣,放了红糖。”他坚持着,眼底闪着光,“就一口。”
勺子递到唇边,热气拂过鼻尖。阮念没办法,只好抿了一小口。甜中带辣的滋味在舌尖炸开,她皱着眉吐舌头:“好辣。”
“是有点。”沈知珩笑得更欢,自己舀了一大口,喝得咕咚响,“但很舒服,像小时候奶奶煮的味道。”
他喝得急,汤汁沾在嘴角。阮念抽了张纸巾递过去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唇。
两人都顿了顿。
空气突然变得很稠,像化不开的糖浆。沈知珩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,喉结滚了滚。
“谢谢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些,带着点哑。
阮念慌忙收回手,指尖还在发烫。她看着他一口口喝汤,突然觉得这场景太像居家过日子,烫得她心慌。
“文件我放这儿了,先走了。”她抓起包,转身想逃。
“等等。”沈知珩叫住她,“下周的项目评审会,你有空吗?想让你也去听听。”
“我?”阮念愣住,“我去不合适吧?”
“合适。”他说得笃定,“你对风控的敏感度比我手下的人强,帮我把把关。”
他低头喝汤,耳尖却悄悄红了。“顺便……”他补充道,“会后一起吃饭,算我谢你这碗汤。”
阮念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,突然想起沈知砚冰冷的眼神。一个在阳光下笑得温暖,一个在阴影里眼神锐利,却都让她乱了阵脚。
“再说吧。”她含糊地应着,拉开门就走。
走廊的风很凉,吹不散脸上的热。阮念靠在墙上,摸着发烫的耳垂,突然觉得这场戏越来越难演。
她以为自己在钓他,却好像被他温水煮青蛙似的,慢慢圈进了网里。
沈知珩的消息发来时,她刚进电梯。
“汤很好喝,谢谢。”后面跟着个呲牙笑的表情。
阮念看着屏幕,突然想起他喝汤时满足的样子,像只被喂饱的大猫。她忍不住弯了弯唇,回了个“好好休息”。
电梯门合上的瞬间,她看见自己映在镜面的脸,笑得有点傻。
回到家,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。看到她回来,放下报纸问:“去给沈总送文件了?”
“嗯。”阮念换着鞋,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“沈总那人怎么样?”父亲放下茶杯,语气有点试探,“听小林说,对你挺照顾的。”
“就那样。”阮念含糊着,往厨房走,“公事公办。”
“我看不像。”父亲跟过来,靠在门框上,“上次去医院复查,他跑前跑后,比亲儿子还上心。念念,爸知道你心里有别人,但沈总……”
“爸!”阮念打断他,声音有点急,“我和他就是工作关系。”
父亲叹了口气,没再说什么。但那声叹息像根针,轻轻刺在她心上。
她知道父亲的意思。沈知珩温和、体贴,家世相当,是所有人都看好的对象。而沈知砚,像座遥不可及的冰山,冷漠又危险。
可心这东西,从来由不得理智做主。
夜里,阮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。手机屏幕亮着,停留在沈知珩的对话框。她看着那个呲牙笑的表情,突然想起他喝汤时沾在嘴角的汤汁,想起他碰到她指尖时的停顿。
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,有点痒,有点麻。
她强迫自己关掉手机,闭上眼睛。脑海里却浮现出沈知砚的脸——他在慈善晚宴上给流浪猫添食的侧影,他在财经杂志上冷硬的眉眼,他短信里“你玩不起”的警告。
一个像火,一个像冰。
却都让她辗转难眠。
第二天一早,阮念被手机吵醒。是小林发来的消息:“阮小姐,沈总今天好多了,还说你的姜茶是灵丹妙药呢。”后面跟着个八卦的表情。
阮念看着消息,突然觉得有点好笑。她回了个“那就好”,起身洗漱。
刚到公司,就接到沈知珩的电话。
“忙吗?”他的声音清亮了些,感冒好像真的好了,“晚上有空吗?项目评审会结束早,一起吃饭。”
阮念握着听筒,犹豫了片刻。拒绝的话到了嘴边,却变成了“好”。
挂了电话,她对着电脑发愣。屏幕上是沈氏集团的年报,沈知砚的照片在首页,眼神清冷。
阮念看着那张脸,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贪心的赌徒。既想靠近冰山,又舍不得暖阳的温度。
可赌局一旦开始,就没有回头路。
傍晚的评审会开得很顺利。沈知珩的团队做了充分准备,方案几乎没什么漏洞。轮到阮念提意见时,她只指出了一个风险点——关于海外市场的政策波动。
“这个我们考虑过,”沈知珩解释道,“己经和当地律所沟通过,有应对预案。”
“但预案不够灵活。”阮念调出数据图表,“上个月政策刚调整过,罚金比例提高了三成。”
沈知珩的表情凝重起来。他看着屏幕上的数字,又看看她,突然笑了:“还好有你。”
他的目光太亮,像有星星落在里面。阮念慌忙低下头,假装整理文件。
散会后,沈知珩提议去吃火锅。
“感冒刚好,吃火锅不合适吧?”阮念皱眉。
“没事,吃清汤锅。”他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,动作自然得像习惯,“我知道有家店,菌汤特别鲜,还养胃。”
他的指尖温热,攥得不算紧,却让她挣不开。阮念跟着他走,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腕,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。
像很多年前,父亲牵着她的手去公园,也是这样温暖而坚定。
火锅店的菌汤咕嘟冒泡时,沈知珩给她夹了块豆腐:“这家店的豆腐是手工做的,你尝尝。”
“谢谢。”阮念小口吃着,胃里暖暖的。
“对了,”沈知珩突然想起什么,“我哥下周去邻市,你真的不跟我去看电影?”
“再说吧。”阮念避开他的目光,“我爸最近睡得不好,我想多陪陪他。”
“叔叔怎么了?”沈知珩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,“要不要去看看医生?我认识个老中医,调理睡眠很厉害。”
“不用,老毛病了。”阮念摇摇头,心里有点暖,“就是年纪大了,觉少。”
“那我下次去看叔叔,带点助眠的香薰。”沈知珩说得认真,“我妈以前也睡不好,用薰衣草的香薰挺管用。”
他提起母亲时,语气很轻,带着点日常的亲昵。阮念看着他,突然想起沈知珩醉酒时说的“我哥从没夸过我”。原来再温润的人,心里也有块缺角。
“你和你妈妈……感情很好吧?”她轻声问。
“嗯。”沈知珩笑了笑,眼神柔和下来,“她是个特别温柔的人,总说我哥太严肃,我太皮,要我们互相照应。”
他夹了片牛肉给她,“她现在还总念叨,说等忙完这阵,要拉着我哥一起去乡下住阵子。”
阮念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看着碗里的牛肉,突然觉得这顿饭吃得像鸿门宴。沈知珩的温柔像温水,一点点漫过她的防线,让她快要忘了最初的目的。
“对了,”沈知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“我哥这次去邻市,要住的度假村是我过世的伯母——也就是我哥的母亲,早年设计的初稿。他这次去,也是想完成伯母当年的遗愿。”
阮念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。
沈知砚的母亲,度假村,遗愿。
这些关键词像钩子,又勾住了她的神经。她想起笔记本上的行程,想起那个藏着旧照片的古镇,心脏又开始失控地跳。
“沈先生……很念旧。”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。
“嗯,他那人就这样。”沈知珩喝了口汤,“小时候我抢了他的变形金刚,他追着我打了三条街,最后却在我生日时,偷偷把变形金刚放在我枕头底下。”
他笑得眉眼弯弯,“他就是嘴硬,心里比谁都软。”
阮念看着他眼里的光,突然觉得有点恍惚。她一首以为沈知砚是座冰山,却没想过冰山下也有暖流。
而这暖流,是沈知珩一点点告诉她的。
她像个小偷,借着沈知珩的信任,窥探着沈知砚的过去。这感觉让她心慌,却又忍不住靠近。
“吃饱了吗?”沈知珩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,“我送你回家。”
“不用,我自己可以……”
“晚了,不安全。”他拿起她的包,语气不容拒绝,“就当是谢你那碗姜茶。”
车停在阮念楼下时,雨突然下了起来。不大,却很密,织成一张朦胧的网。
“上去吧,早点休息。”沈知珩解开安全带,想替她开车门。
“沈总。”阮念叫住他,“谢谢你的晚餐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他看着她,眼底有笑意,“下周的电影,我等你消息。”
阮念没回答,推开车门冲进雨里。跑到楼道口时,她回头看了一眼。沈知珩的车还停在原地,车灯亮着,像两盏温暖的星。
他没有立刻走,像是在等她安全上楼。
阮念的心脏突然软了一下。她转身跑进电梯,靠在轿厢壁上,看着自己映在镜中的脸,眼神复杂。
这场以心为饵的游戏,她好像快要分不清,谁是饵,谁是猎手了。
回到家,手机在包里震动。是沈知珩发来的消息:“早点睡,盖好被子,别感冒了。”
后面跟着个晚安的表情。
阮念看着屏幕,突然想起他喝汤时满足的样子,想起他提到母亲时温柔的眼神,想起他此刻还亮着的车灯。
她叹了口气,回了个“你也是”。
放下手机,她走到窗边,看着沈知珩的车缓缓驶离。雨刷器左右摆动,像在告别。
阮念的目光追着车影,首到它消失在街角。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,突然觉得,或许沈知珩说的电影,去看看也不错。
至少在沈知砚离开的那三天里,可以暂时忘了那个冰冷的名字,忘了这场危险的算计。
雨还在下,敲打着玻璃窗,发出沙沙的响。阮念拿出笔记本,翻到沈知砚的行程那页。
邻市,度假村,古镇,母亲的画册和照片。
这些字突然变得不那么刺眼了。她笔尖顿了顿,在空白处写下:沈知珩,菌汤火锅,手工豆腐。
字迹很轻,像怕被人看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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