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山画廊的玻璃门推开时,风铃叮当作响。
阮念站在玄关,指尖捏着门票边缘,微微发皱。
“来了?”沈知珩的声音从里间传来,带着笑意。他穿着米白色休闲西装,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腕上的银表,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刚到。”阮念走进去,目光扫过墙上的画作,“新展的主题是‘光影记忆’?”
“嗯,策展人是我朋友,主打印象派。”沈知珩走到她身边,递给她一杯柠檬水,“知道你喜欢莫奈,特意留了票。”
杯壁的水珠沾在指尖,凉丝丝的。阮念抿了一口,酸甜味漫开:“谢谢。”
“谢什么。”他笑得坦荡,“上次你说喜欢毕加索的抽象画,今天也有几幅真迹复制品,带你去看。”
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腕,往展厅深处走。
指尖相触的瞬间,阮念像被烫到般缩了缩。沈知珩却没松手,只是握得更轻了些:“人多,别走散了。”
理由很正当,她找不到拒绝的借口。
走廊两侧挂满画作,光影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。沈知珩的声音低沉悦耳,讲着每幅画的背景故事。他讲莫奈晚年的白内障如何影响笔触,讲梵高的《星空》里藏着旋转的涡流,讲毕加索的立体主义如何颠覆传统。
阮念安静地听着,偶尔插一两句。她的知识大多来自熬夜恶补,此刻却被他信手拈来的从容衬得像班门弄斧。
“你好像很懂。”她忍不住说。
“从小被逼着学艺术鉴赏。”沈知珩笑了笑,眼底闪过一丝无奈,“我爸说,商人不能只有铜臭味。”
他顿了顿,侧头看她:“不过现在觉得,懂点这些,挺好的。”
尤其是在你面前。后半句没说出口,却像羽毛,轻轻搔过阮念的心尖。
走到毕加索的《梦》前,沈知珩突然停下脚步。画中女人侧卧的姿态慵懒,线条柔和得像融化的黄油。
“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?”他问。
阮念盯着画中女人微扬的嘴角:“像场不愿醒的梦。”
“我倒觉得像个陷阱。”沈知珩的声音低了些,目光落在她脸上,“温柔乡,英雄冢。”
他的眼神太亮,像藏着星子。阮念慌忙移开视线,心跳有点乱:“沈总想多了。”
“是吗?”他轻笑一声,没再追问,转而指向另一幅画,“看那个,《格尔尼卡》的复制品,毕加索最有名的反战作品。”
两人并肩站着,讨论着画中的破碎与呐喊。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,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。阮念看着他认真的侧脸,突然觉得这场景太安稳,安稳得让她心慌。
她是来接近沈知砚的,不是来和沈知珩赏画的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,是小林发来的消息:“阮小姐,沈总(指沈知砚)刚进画廊,在东厅看画。”
阮念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来了。
她不动声色地往东厅的方向瞥了一眼,走廊尽头隐约能看到人影。
“怎么了?”沈知珩察觉到她的走神。
“没什么。”阮念收回目光,指尖捏紧了水杯,“有点渴了,去喝点水。”
“我陪你。”
“不用,你看画吧,我很快回来。”她放下水杯,转身就走,脚步有点急。
沈知珩看着她的背影,眼底闪过一丝疑惑,却没追上去。
东厅的光线偏暗,更适合看古典画作。阮念走进去时,一眼就看到了沈知砚。
他站在一幅伦勃朗的肖像画前,背对着她。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褶皱,背影挺拔如松。金丝眼镜反射着顶灯的光,看不清表情。
阮念的心跳瞬间失控。她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不敢上前。
该说什么?“沈先生也来看画?”太刻意。“好巧”?太虚伪。
她攥着衣角,指尖冒汗,像个第一次告白的少女。
就在这时,沈知砚转过身。
西目相对。
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,像冰投入水,没有涟漪,却让她的呼吸一滞。
“沈先生。”她先开了口,声音有点发紧。
“阮小姐。”他微微颔首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,“和知珩一起来的?”
“嗯。”阮念点头,手指绞在一起,“他说新展不错,带我来看看。”
“是吗。”沈知砚移开视线,重新看向画作,“伦勃朗的光影用得很妙,尤其是暗部的层次。”
他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对她说。阮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画中老人的脸颊一半在光里,一半在阴影里,沟壑纵横的脸上藏着说不清的故事。
“确实。”她附和道,“他好像很擅长用光影讲故事。”
沈知砚没接话。两人之间陷入沉默,只有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低语。
阮念觉得手心发烫。她看着沈知砚的侧脸,突然想起沈知珩说的“他就是嘴硬,心里比谁都软”。可眼前的男人,冷得像块冰,丝毫看不出柔软的痕迹。
或许,沈知珩只是被亲情滤镜蒙蔽了。
“沈先生也喜欢古典画?”她没话找话,想打破尴尬。
“还好。”他淡淡道,“偶尔看看,能静下来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画中老人的眼睛上,像是在透过画看别的什么。阮念看着他专注的样子,突然觉得他和画里的老人有点像,都藏着太多故事,不肯说出口。
“知远投资的新能源项目,你提的几个风险点很准。”他突然开口,语气依旧平淡。
阮念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评审会的事:“只是运气好,碰巧看到类似的案例。”
“运气不会一首好。”沈知砚转过头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些,“你对沈氏的项目好像很感兴趣。”
这句话像根针,刺得阮念心头一紧。她强装镇定:“沈氏是行业标杆,多了解些总是好的。”
“是吗。”他不置可否,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,“知珩说你对古典乐也很懂?”
“略懂皮毛。”阮念的心跳更快了,“以前学过一点钢琴。”
“哦?”沈知砚的眉峰挑了挑,“会弹什么?”
“就……一些基础的曲子。”她含糊着,怕言多必失。
沈知砚没再追问,重新看向画作:“伦勃朗晚年很潦倒,却把所有钱都花在买画上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了些,“人有时候就是这样,越得不到,越执着。”
阮念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他是在说伦勃朗,还是在说她?
她看着他的侧脸,突然觉得这座冰山比她想象中更敏锐。他或许早就察觉到了什么,只是不说,像猫捉老鼠般,看着她在他面前表演。
“沈先生说得是。”她低下头,不敢再看他。
“哥,阮念,你们也在这儿?”沈知珩的声音突然传来,打破了僵持。
他快步走过来,自然地站到阮念身边,笑着问:“聊什么呢,这么投入?”
“在看伦勃朗。”沈知砚的语气恢复了平淡,“你们继续,我去那边看看。”
他转身就走,黑色的背影很快融入昏暗的光线里。
阮念看着他消失的方向,松了口气,后背却己沁出冷汗。
“怎么了?脸这么白?”沈知珩关切地问,伸手想碰她的额头,“不舒服?”
“没事。”阮念躲开他的手,“可能有点闷。”
“那我们出去透透气。”沈知珩没多想,牵起她的手往外走,“刚好看到毕加索的画了,带你去看。”
他的手心温热,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。阮念被他牵着走,脚步有点飘。
刚才沈知砚的眼神,像探照灯,差点照穿她所有的伪装。
“你和我哥聊得怎么样?”沈知珩突然问。
“没什么。”阮念摇摇头,“就说了几句画的事。”
“我哥那人就这样,冷冰冰的,别介意。”沈知珩笑着说,“其实他人挺好的,就是不擅长表达。小时候我生病,他大半夜跑出去给我买退烧药,回来时淋成了落汤鸡。檐下寄信人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”
他说起沈知砚,语气里带着点崇拜,又有点不服气。“他总是那么厉害,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。”
阮念看着他眼里的光,突然觉得有点心酸。沈知珩活在沈知砚的光环下,努力想证明自己,却又忍不住依赖。
“你也很厉害。”她轻声说,“知远投资做得很好,比很多同龄人强多了。”
沈知珩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,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:“真的?”
“嗯。”阮念点头,语气认真,“你有你的优势,温和、敏锐,这些都不是谁都能有的。”
沈知珩的耳尖红了。他挠了挠头,有点不好意思:“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。”
他看着她,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:“阮念,你真好。”
简单的西个字,却让阮念的心头一紧。她别过脸,看着墙上的画,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骗子,用虚伪的夸奖骗取他的信任。
“毕加索的画到了。”沈知珩指着前方,转移了话题。
画前围着几个人,低声讨论着。沈知珩拉着阮念挤进去,指着画中的几何碎片:“你看这里,他把女人的脸拆成了几个面,从不同角度看,能看到不同的表情。”
阮念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画中的女人像被打碎的镜子,拼凑出诡异又迷人的美。
“很特别。”她说。
“是啊,”沈知珩的声音低了些,“就像人,表面看到的,未必是全部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带着点探究。阮念的心跳漏了一拍,不知道他是不是意有所指。
“你觉得……我和我哥,像吗?”他突然问。
阮念转过头,撞进他的眼睛。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脸上,柔和了他的轮廓,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。
“不像。”她认真地回答,“沈总温润,像春日阳光;沈先生清冷,像冬日寒星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道:“但都是很耀眼的人。”
这个答案既捧了他,又没贬低沈知砚,恰到好处。
沈知珩笑了,笑得眉眼弯弯:“你这话说得,我都要飘了。”
他抬手,想像揉小动物一样揉她的头发,手到半空却又停住,转而指向别处:“看那幅,《弹曼陀铃的少女》,我最喜欢的一幅。”
两人并肩往前走,讨论着画中的光影与线条。沈知珩的声音温柔,像春风拂过湖面,漾起圈圈涟漪。
阮念听着他的声音,看着他偶尔露出的孩子气的笑,突然觉得如果没有沈知砚,或许他们真的能像现在这样,平静地相处。
可没有如果。
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沈知砚可能出现的方向,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。
沈知珩似乎察觉到了,却没点破,只是偶尔会握紧她的手,像在无声地提醒她:我在这里。
画展快结束时,沈知珩接到一个电话,是助理打来的,说有份紧急文件需要他签字。
“抱歉,”他挂了电话,有点歉意,“公司有点事,得先走一步。”
“没事,你去吧。”阮念说。
“那你……”
“我自己逛逛,等会儿打车回去。”
“不行,太晚了不安全。”沈知珩皱了皱眉,“我让司机送你。”
他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,吩咐了地址,才放心地交给阮念一张名片:“这是司机的电话,上车前给他打个电话确认。”
“好。”阮念接过名片,指尖碰到他的,又是一阵微麻的电流。
“那我先走了。”沈知珩看着她,欲言又止,“有事给我打电话。”
“嗯。”
他转身离开,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,才快步消失在门口。
阮念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有点空落落的。她捏着那张名片,突然觉得这上面的号码像个开关,轻轻一按,就能接通一个温暖的世界。
而她,却在贪恋这份温暖的同时,又在觊觎着另一个冰冷的世界。
真贪心。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沈知珩发来的消息:“司机大概十分钟到,在画廊门口等你。”
后面跟着个叮嘱的表情。
阮念回了个“知道了”,收起手机,漫无目的地在画廊里逛着。
走到出口附近时,她看到了沈知砚。
他正站在一幅风景画前,手里拿着手机,不知道在看什么。阳光落在他身上,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,却没融化他眼底的冷。
阮念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了过去。
“沈先生还没走?”
沈知砚转过头,看了她一眼:“等个人。”
“哦。”阮念没再多问,目光落在那幅画上。画中是片宁静的湖泊,岸边有座小木屋,像世外桃源。
“喜欢?”他问。
“嗯,很安静。”
“这是挪威的一个小镇,我母亲生前很喜欢。”沈知砚的声音低了些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,“她说等我长大了,就带她去看看。”
阮念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想起沈知珩说的“伯母早年设计的度假村”,原来那不是空穴来风。
“沈先生很孝顺。”她轻声说。
沈知砚没接话,只是看着画,眼神悠远。“她走的时候,我十岁。”他突然说,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没能带她去成。”
阮念愣住了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安慰的话太苍白,沉默又太沉重。
她看着他的侧脸,第一次觉得这座冰山也有脆弱的地方,像被打碎的玻璃,藏着锋利的伤口。
“所以这次去邻市,是想完成伯母的遗愿?”她轻声问。
沈知砚转过头,看了她一眼,没说是,也没说不是。“知珩跟你说的?”
“嗯。”阮念点头,“他说度假村的初稿是伯母设计的。”
“他倒是知道不少。”沈知砚的语气听不出情绪,“他总觉得我对他不好,其实……”
他没再说下去,只是重新看向画作:“时间不早了,你不是要回去吗?”
话题转得有点突然,阮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:“嗯,司机在外面等我。”
“那走吧。”沈知砚率先迈开脚步。
两人并肩往外走,一路无话。走廊里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偶尔交叠,又很快分开。
走到门口时,沈知砚突然停下脚步。“阮小姐,”他看着她,眼神深邃,“离知珩远点。”
阮念的心脏猛地一沉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他的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“只是觉得,你们不合适。”
“合不合适,是我和沈总的事,好像和沈先生没关系。”阮念的倔脾气上来了,抬起头首视他的眼睛,“还是说,沈先生怕我拖累你弟弟?”
沈知砚的瞳孔微微收缩,镜片后的目光冷了几分:“随便你怎么想。”
他转身就走,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。
阮念站在原地,气得发抖。他凭什么这么说?凭什么干涉她和沈知珩的事?
是怕她接近沈知珩,从而威胁到他的地位吗?还是……在吃醋?
最后一个念头冒出来时,她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司机的电话打来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“阮小姐,我在门口等您。”
“马上来。”
阮念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烦躁,快步走出画廊。
坐进车里,她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,心里乱得像团麻。
沈知砚的警告,沈知珩的温柔,像两股力量,在她心里拉扯。
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,也不知道这场以心为饵的游戏,最终会走向何方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沈知珩发来的消息:“到家了吗?”
阮念看着屏幕,突然觉得有点累。她回了个“快到了”,放下手机,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。
或许,她该好好想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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