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。粘稠的、仿佛能吸收所有声音的黑暗。
钱颢霖蜷缩在冰冷防空洞的角落,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着致命的伤口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滞涩的阻塞感,后颈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地狱熔炉,持续煅烧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。脑海中那坏掉收音机般的嗡鸣声,此刻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。
但比肉体痛苦更甚的,是灵魂深处那被彻底撕裂的剧痛!
“苏然……”
这个名字,如同烧红的烙铁,带着毁灭性的真相,狠狠烙印在他混乱的意识核心。
银面具下,那耳垂边缘惊鸿一瞥的、凝固血珠般的暗红印记!
手腕内侧那道细长的、被闪电照亮过的陈旧玻璃划痕!
这两个细节,如同两把淬毒的钥匙,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,也打开了通往更恐怖深渊的大门!
苏然!
他绝对信任的搭档!
他并肩作战的伙伴!
那个在循环之外,唯一试图寻找他、帮助他的人!
竟然是……三年前废弃医院地下室中,那个手持致命注射器、将他绑上祭坛、将非人污染和“镜中窥视者”深植于他后颈的……银面具人?!
巨大的背叛感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、彻骨的寒意,瞬间冻结了钱颢霖的血液。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般的痛苦,几乎让他当场窒息。为什么?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那个所谓的“新血仪式”是什么?她背后的组织是谁?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,看着他挣扎,看着他痛苦,看着他一次次在循环中绝望……只是为了欣赏“祭品”的表演?为了确保仪式的最终完成?
“呃啊……”钱颢霖发出一声压抑的、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。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水泥地面,指缝间渗出血丝。他无法接受!这比被面具人宣告成为祭品更让他难以承受!
但记忆碎片不会说谎。那闪电下的印记和疤痕,清晰得如同昨日。它们与苏然耳垂上那颗微小的、如同美人痣般的暗红印记,与她左手腕内侧那道几乎被表带完全遮盖的、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旧疤痕,完美重合!
所有的信任,所有的温情,瞬间化为齑粉!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!
“档案……”一个念头在极致的痛苦和愤怒中顽强滋生。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萤火。三年前!废弃医院!那个被轻描淡写记录为“扑空”的突击行动!官方记录!一定有档案!那份被刻意掩盖、被封存的档案里,或许就藏着苏然(或者说,银面具人)身份的蛛丝马迹!藏着那个神秘组织的线索!藏着……这一切恐怖循环的根源!
他必须看到它!不惜一切代价!
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火焰暂时压倒了身体的沉重和灵魂的剧痛。钱颢霖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爬起。身体如同生锈的机器,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呻吟。他摸索着打开备用的强光手电,刺目的光柱在狭小的防空洞里晃动。他需要清洗,需要换掉这身浸透张雅雯血液、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衣服。
他踉跄着走到角落的储物箱,翻出一套干净的深色便装和一件带帽兜的冲锋衣。用备用的消毒湿巾和矿泉水,草草擦拭掉脸上、手上最明显的血污。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,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。他看着镜中(储物箱盖内侧贴着一小块镜子)自己那张苍白、憔悴、眼神深处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脸。
“苏然……”他对着镜中的自己,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。镜中的倒影,嘴角似乎……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?后颈的剧痛随之猛然一跳!
“等着我。”钱颢霖对着镜中的窥视者,扯出一个冰冷的、充满杀意的弧度。他拉上冲锋衣的帽兜,遮住大半张脸。拿起备用手机(一个无法追踪的匿名号码),关闭了强光手电。将自己再次融入黑暗。
目标:市局档案库!
凌晨三点。城市如同疲惫的巨兽,陷入沉睡。市局大楼只有少数几个窗口还亮着灯,大部分区域笼罩在寂静的黑暗之中。
钱颢霖如同幽灵,避开主入口的监控,绕到后勤通道。他对这里了如指掌。通风管道,备用电梯井,未启用的消防楼梯……他利用对建筑结构和安保轮换时间的精确记忆,如同最老练的潜行者,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层层防护。
档案库位于大楼最核心的负一层。厚重的合金门如同银行金库,需要三重权限:门禁卡、动态密码、以及值班人员手动确认。此刻,值班室亮着灯,里面隐约传来深夜电台的低语声。
钱颢霖隐藏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,如同蛰伏的猎豹。他没有权限卡,也不知道动态密码。强攻?风险太大,会立刻触发警报。他的目光扫过值班室虚掩的门缝,一个计划瞬间成型。
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、如同口香糖锡纸包装的金属箔片——这是他从陈铭那里“借”来的高敏热感干扰贴片(原本用于证物温度模拟)。他屏住呼吸,将贴片极其小心地贴在值班室门框内侧上方,一个正对着值班员头顶空调出风口的位置。然后,他迅速退回到阴影中,按下了贴片背面的微型启动钮。
贴片瞬间释放出极其微弱但精准定向的红外热能脉冲,模拟人体头部散热的温度分布图,首接作用于值班员头顶上方悬挂的烟雾/高温报警传感器!
呜——呜——!
刺耳的消防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值班室内炸响!红光疯狂闪烁!
“搞什么?!”值班员被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,手忙脚乱地查看控制面板,“误报?见鬼!”他骂骂咧咧地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和钥匙串,冲出值班室,奔向走廊另一端的消防控制箱去手动复位。门都没来得及关。
机会!只有不到十秒!
钱颢霖如同离弦之箭,从阴影中射出!在值班员冲进消防控制箱隔间的瞬间,他己如同泥鳅般滑入了敞开的档案库大门!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,隔绝了外面刺耳的警报声。
档案库内部空间巨大,高耸的金属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森林,排列得密密麻麻。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、灰尘和干燥剂混合的特殊气味。只有几盏昏暗的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。
钱颢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后颈的剧痛因为紧张和急速行动而加剧。他没有开灯,借助应急灯的微光,快速走向档案库最深处——那里存放着所有被封存、加密级别最高的案件卷宗。他需要三年前,西郊废弃教会医院的那次“非法交易”突击行动档案!行动代号……他努力回忆着那份被轻描淡写的报告封面……“夜枭”!
时间紧迫!值班员随时可能会来!
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,快速扫过一排排档案柜侧面的标签。“特殊行动部 - 未结案 - 加密A级”……“跨区协查 - 封存”……找到了!“特殊行动部 - 己归档 - 绝密(X级)”!X级!这几乎是最高的内部加密级别!通常只用于涉及国家机密或极度敏感、可能引发恐慌的案件!
钱颢霖的心沉了下去,但动作更快。他找到对应年份和区域的柜子。柜门同样需要权限,但这里的锁是相对老式的机械密码锁。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特制开锁工具(来自防空洞应急包),手指因为紧张和后颈的剧痛而微微颤抖。他强迫自己冷静,将耳朵贴在冰冷的柜门上,指尖感受着锁芯内部细微的簧片震动。
咔哒…咔哒…
细微的机械声在寂静的档案库里格外清晰。
几秒钟后,随着一声轻微的弹响,柜门开了。
一股更加浓重的陈旧纸张和防蛀药丸的气味涌出。钱颢霖迅速打开强光手电(调到最弱光柱模式),光柱扫过柜内排列整齐、贴着封条的深蓝色档案盒。
他的目光急速掠过标签。“夜枭行动 - 行动报告 - 绝密X-73”
“夜枭行动 - 现场勘验记录 - 绝密X-73”
“夜枭行动 - 法医报告 - 绝密X-73”
……
编号都是X-73!这个数字……钱颢霖瞳孔一缩!证物科C-73号柜!存放那本诡异日记本的柜子!是巧合?还是……某种关联?
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体积明显比其他档案盒厚实得多、封条颜色更深(近乎黑色)、上面还用醒目的红色印章盖着“最高权限 - 物理封存”字样的档案盒上。标签是手写的,字迹遒劲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
“夜枭行动 - 核心异常记录 - 源头档案 - 绝密X-73 - 禁止调阅”
源头档案!禁止调阅!
就是它!
钱颢霖没有丝毫犹豫,伸手就将这个沉重的档案盒抽了出来!就在档案盒离开柜子的瞬间——
嗡!!!
一股强烈至极的、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感,伴随着后颈“锚点”处爆发的、撕裂般的剧痛,狠狠冲击着钱颢霖!他闷哼一声,差点脱手!档案盒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活性的、非人的恶意!脑海中那持续的嗡鸣声瞬间拔高,变得尖锐刺耳!仿佛无数根针在疯狂扎刺他的耳膜!
与此同时,档案库厚重的合金门外,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!值班员回来了!而且……不止一个人?!还有低沉的对话声!
“警报复位了?妈的,虚惊一场……”
“……检查一下档案库!刚才门好像没关严?”
钱颢霖脸色剧变!来不及了!他迅速将那个沉重的“源头档案”塞进宽大的冲锋衣里,用拉链死死拉紧!冰凉的金属盒棱角硌着他的肋骨。他关上手电,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,瞬间闪身躲进两排高大档案柜之间的狭窄缝隙深处!屏住呼吸,心脏狂跳如擂鼓!
合金门被推开,明亮的灯光瞬间涌入档案库!
“有人吗?”值班员警惕的声音响起,手电光柱在档案柜间扫射。另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也走了进来。
钱颢霖蜷缩在狭缝的黑暗最深处,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柜体。冲锋衣内的档案盒如同烧红的烙铁,散发着不祥的寒意和持续的悸动感,与他后颈的剧痛疯狂共鸣!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衣。
被发现……就是万劫不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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