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刘念念和刘刚的招呼下，大家围坐在了略显拥挤饭桌前。
今年的小年夜因为刘梅和刘刚的到来，家里添了几分难得的热闹。
杨素华更是拿出了过年才舍得喝一点的米酒，给大人们都斟上了一小杯。
“来，今天是灶王爷上天的好日子，咱们也喝点，甜甜嘴，盼着灶王爷多说好话！”
杨素华脸上洋溢着笑容，那是一种掺杂着对神明敬畏和对未来期盼的复杂情绪，或许，其中也包含了那份刚刚求来的“希望”。
饭桌上，大家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白天那些不愉快的话题，聊着镇上过年的准备、聊着今年的收获。
刘念念看着眼前这看似和乐融融的一幕，也努力将心底那份关于“二胎”的冰凉疑虑暂时封锁起来，扮演着一个乖巧、开心的女儿的角色，偶尔插话，脸上挂着符合年龄的甜美笑容。
这顿小年夜饭，就在这种刻意维持的、表面热闹的氛围中结束了。
收拾完碗筷，大家坐在堂屋里磕着瓜子聊天消食，刘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。
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，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。
“喂，蒋涛？”
电话那头传来蒋涛爽朗的声音：
“刘姐，没打扰你们过节吧？我跟你说个事儿，明天我带雯雯，一起来向阳镇看看你们哈！雯雯也好久没见你们了，正好也逛逛。”
刘梅连忙应道：
“不打扰不打扰！你们能来太好了，雯雯还好吧？我们都想她了。”
“好着呢，天天念叨刚哥和念念姐！那就这么说定了啊，明天中午你们谁都别做饭了，我做东，咱们下馆子去！你跟国耀和淑娟说一声。”
“行！那明天见，路上小心点。”刘梅高兴地挂断了电话。
“是蒋涛？”刘国耀问道。
“嗯！”刘梅脸上带着笑意，“他明天带雯雯过来，说中午请我们下馆子。”
“哎呀，这怎么好意思，该我们请才是。”郭淑娟客气道。 “他说好久没见了，一定要他请。就随他吧，都是自己人。”刘梅说道。
这个消息像一阵暖风，吹散了白天残留的些许阴霾。
很久没见到蒋雯雯了，刘念念和刘刚都很开心。刘刚更是眼睛一亮，显然对明天充满期待。
原本因为刘梅娘家事而有些沉闷的气氛，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聚会而重新活络起来，连空气都仿佛轻快了几分。
夜色渐深，众人陆续洗漱准备休息。
刘念念洗漱完，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回自己房间，就听见堂屋里传来奶奶杨素华压低却难掩急切的声音：
“娟儿啊，快，这药拿好了。今天就开始吃吧，啊？早点吃早点怀上，趁着我这身子骨还硬朗，还能动，还能给你们带带孩子，减轻点负担。”
刘念念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她屏住呼吸，悄悄侧身，从门缝里望出去。
只见昏黄的灯光下，杨素华正将一个用粗糙黄纸包着的东西塞到郭淑娟手里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盼。
郭淑娟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抗拒，她原本大概是想拖到过年后再说的，但在婆婆那殷切得几乎带着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，她嘴唇动了动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，沉默地接过了那包“药”。
刘念念看着母亲动作略显僵硬地打开纸包，里面是几颗黑褐色、形状不规则、散发着淡淡怪异气味的药丸。
郭淑娟皱着眉，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和本能的反感，但她还是拿起一颗，就着手里那碗凉白开，一仰头，艰难地吞了下去。
药丸似乎很大，或者味道极其糟糕。郭淑娟吞下去后，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，随即控制不住地发出一阵强烈的干呕声，她赶紧用手捂住嘴，另一只手猛灌了几大口温水，才勉强将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压了下去，脸色却己经有些发白。
这清晰的干呕声，像一根针，猛地刺破了刘念念努力维持的平静！
她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，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——
“不可能这么快吧？难道……难道己经怀上了？”
前世关于母亲身体的模糊记忆和此刻眼前的情景交织，让她瞬间慌了神，理性被一股巨大的恐慌淹没。
她顾不上多想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出了房间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慌：
“怎么了妈妈？你没事吧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郭淑娟苍白的脸上，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。
郭淑娟被突然冲出来的女儿吓了一跳，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极度的慌乱和心虚。
她下意识地将手里剩下的药丸往身后藏了藏，强自镇定地挤出一个笑容，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和掩饰：“没事没事，念念你怎么出来了？快回去睡。妈就是……就是晚上那块肥肉吃多了，有点腻到了，胃里不舒服。喝点水压一压就好了。你快去睡吧，明天还要早起去接雯雯他们呢。”
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，但刘念念看得分明，母亲眼神闪烁，根本不敢与她对视，那藏药的小动作更是欲盖弥彰。
奶奶杨素华也在一旁帮腔：“是啊是啊，你妈就是吃顶着了，念念别担心，快去睡。”
刘念念站在门口，看着母亲略显苍白的脸色和闪烁的眼神，又瞥见奶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，她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破灭了。
根本不是什么吃腻了！那声干呕，分明是身体对某种强烈刺激物的排斥反应！他们……他们果然己经行动了！而且是在瞒着她的情况下！
她张了张嘴，想问些什么，却看到母亲的眼神和奶奶那带着防备的姿态，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她知道，此刻追问，除了让彼此难堪，不会有任何结果。
“……哦，那妈妈你早点休息。”她最终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，然后默默地退出了房间，轻轻带上了门。
回到自己冰冷的被窝里，刘念念的心比这冬夜更凉。
黑暗中，她睁大眼睛，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声。父母和奶奶，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“儿子”，己经背着她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。
他们有心隐瞒，她无力阻止，也无法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包围了她。
她清晰地意识到，从他们决定并且开始实施这个计划的那一刻起，父母，或许就不再是她可以完全依赖、毫无保留信任的后盾了。
那个曾经以为坚固的港湾，己经出现了裂痕。
她紧紧攥着被角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心中那份因重生而带来的、想要守护这个家的热切，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。
但随之而来的，不是绝望，而是一种更加冷硬的清醒。
“既然你们己经做出了选择……”她在心里默默地、一字一顿地告诉自己，
“那么，我也该多为自己打算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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