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把客房的门锁换了。新锁芯转动时发出清脆的“咔嗒”声，像在心里划下道界限。她坐在窗边叠衣服，江译的灰色卫衣混在她的碎花裙里，洗衣液的清香漫上来，却捂不热指尖的凉。
院子里传来铁锹铲土的声音。她掀开窗帘一角，看见江译在翻那片刚种上油菜的地，铁铲插进冻土的力道狠得像要劈开什么。晨光落在他绷紧的后颈，汗珠滚进衣领，洇出片深色的印子。
李奶奶端着碗小米粥过来，在门外叹了口气：“晚晚，吃点东西吧。小江那孩子从早上就没停过，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。”
苏晚没应声，把江译的卫衣塞进衣柜最底层，压在樟脑丸的味道里。上周周特助发来消息，说张雅在国外的流产记录是真的，但孩子父亲的信息被刻意抹去了，像是被人动过手脚。而那段所谓的“酒吧视频”，张教练也说不清具体内容，只说是张雅拿来威胁他的筹码。
所有线索都卡在原地，像幅被泼了墨的画，模糊得让人发慌。
“咔嗒”，门锁被钥匙转动。苏晚猛地抬头，看见江译站在门口，手里攥着串新钥匙，指节泛白。“我换了大门的锁。”他的声音很哑，带着冻土被劈开的涩，“以后……只有我们俩有钥匙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是在怕张雅再来，还是怕她走？
“我买了新鲜的草莓。”江译把手里的果篮放在桌上，草莓红得发亮，蒂上还沾着露水，“你以前总说早上吃草莓，一天都开心。”
苏晚看着那些草莓，突然想起他家务笔记里的话：“晚晚吃草莓要挑带绿叶的，说看着有生气。”眼眶突然热了，她别过脸，盯着墙上的裂缝：“拿走吧，我不爱吃了。”
江译的手僵在果篮上方，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最终只是把草莓放在窗台上，转身往外走。脚步在门口顿了顿，留下句“粥在厨房，趁热喝”，轻得像片雪花落在地上。
下午苏晚去镇上取画材，路过那家熟悉的红糖糕店，老板娘笑着招呼：“苏小姐，好久没来了？江先生昨天还来买过，说你爱吃刚出锅的。”
她的脚步顿了顿，玻璃柜里的红糖糕冒着热气，甜香钻进鼻腔，像根针戳在心上。“不用了，谢谢。”
转身时撞到个人，画材袋掉在地上，炭笔滚出来摔断了芯。“对不起……”苏晚抬头，看见张雅站在面前，穿着件米色风衣，手里拎着个保温桶，笑得温婉又无害。
“苏小姐，好巧。”张雅弯腰帮她捡炭笔，指尖故意擦过她的手背，凉得像蛇信，“我来给江先生送点东西，他说胃不舒服。”
苏晚猛地抽回手，后退半步：“他不需要。”
“怎么不需要呢？”张雅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，声音柔得像棉花，“他从小胃就不好，一紧张就疼。三年前在酒吧那天，他吐得厉害，还是我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苏晚的声音发颤，抓起地上的画材袋就走，后背却像被她的目光烫出个洞。
回到溪云村时，远远看见江译站在院门口，张雅正把保温桶往他手里塞。他的手攥得很紧，指节泛白，像是在忍什么。苏晚的心猛地沉下去，脚步顿在原地。
江译突然挥手打掉了保温桶，不锈钢桶在地上滚了几圈，褐色的药汁泼出来，在青石板上洇出片难看的印子。“张雅，我说过别再来了！”他的声音冷得像冰，转身时正好撞见苏晚，眼神瞬间慌了，“晚晚，不是你想的那样，我……”
“我什么都没想。”苏晚低着头走过他身边，径首走进客房，锁门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。
她靠在门板上，听着外面张雅委屈的哭诉：“江译哥，我只是担心你……”听着江译压抑的低吼：“滚！”听着张雅渐行渐远的脚步声，心里那道刚结痂的伤口，又裂开了。
夜里，苏晚被胃痛疼醒。她蜷在床上，冷汗浸湿了睡衣，摸索着想去拿药，却想起药箱放在主卧的床头柜上。胃里的绞痛越来越厉害，像有只手在里面翻搅。
“咚咚咚”，敲门声响起，江译的声音带着惊慌：“晚晚？你没事吧？我听见你哼哼了。”
苏晚咬着牙没应声，疼得浑身发抖。门突然被推开，江译举着手机手电筒站在门口，光打在她惨白的脸上，他的脸色瞬间变了。“你怎么了？是不是胃痛？”
他冲过来把她打横抱起，动作稳得像座山。苏晚挣扎着想下来，却被他抱得更紧：“别动，我带你去医院。”
“不用……”她疼得说不出话，只能抓着他的衣襟，指尖触到他后背的汗，混着淡淡的松节油味，是她熟悉的味道。
车开得飞快，江译的手一首捂着她的胃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来，像个小小的暖炉。苏晚靠在他肩上，听着他急促的心跳，突然觉得，那些怀疑和不安，在这一刻都没那么重要了。
到了医院，医生说是急性胃炎，需要输液。江译跑前跑后地挂号、缴费，回来时额角全是汗，衬衫湿了一大片。他坐在病床边，小心翼翼地帮她调整输液管的速度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带着愧疚，“都怪我，没照顾好你。”
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，想起他早上翻地时的狠劲，想起他打掉保温桶时的决绝，心里那道裂痕，似乎悄悄愈合了一点。“不关你的事。”
江译没说话，只是握住她没输液的手，指尖反复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，像是在确认什么。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往下落，在寂静的病房里敲出细碎的声响，像在为这场暂时的和解，轻轻打着节拍。
第二天早上，苏晚醒来时，发现江译趴在床边睡着了，手里还攥着她的病历本。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，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，像个疲惫的孩子。
她轻轻抽出被他攥着的手，想给他盖件衣服，却发现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，屏幕亮着，是周特助发来的信息：
“小少爷，查到张雅在国外的主治医生了，他说……张雅当年的流产，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，不是意外。”
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，像掉进了冰窖。服用过量安眠药？不是意外？那她为什么要说是江译推的她？为什么要恨他？
江译突然醒了，看到她拿着自己的手机，脸色瞬间变了。“晚晚，你……”
“这是真的吗？”苏晚举着手机，声音发颤，“张雅的流产，是她自己造成的？”
江译的嘴唇动了动，最终点了点头，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“周特助刚发来的。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。”
苏晚看着他，突然觉得，自己好像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张雅。这个女人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？她做这一切，到底是为了什么？
输液管里的药液还在一滴一滴地落，病房里的空气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。苏晚知道，这只是暂时的平静，张雅的阴影，还远远没有散去。而她和江译之间的那道裂痕，虽然暂时被温情掩盖，却依然存在，像颗埋在心底的定时炸弹，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就会再次爆炸。
从医院回来，江译把客房的新锁芯拆了。他蹲在地上拧螺丝，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。“以后别锁门了。”他抬头冲苏晚笑，眼角的细纹里还带着疲惫，“万一再不舒服，我能及时知道。”
苏晚没说话，转身走进厨房，看到灶上温着小米粥，旁边放着碟切好的草莓，颗颗都去了蒂。她舀了勺粥，温度刚好，不烫也不凉，是他反复调试过的。
“周特助说，张雅的主治医生愿意出面作证。”江译走进来，手里拿着两个碗，“他说张雅当时有严重的抑郁症，因为陈子墨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，才想不开吃了安眠药。”
苏晚的勺子顿在碗里。又是陈子墨。这个名字像根毒刺，总能在不经意间冒出来，扎得人心里发疼。
“她为什么要说是你推的她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江译的声音沉了下来，给她盛了碗粥，“也许是恨错了人，也许……是故意的。”
故意的。这三个字像块石头，在苏晚心里激起圈涟漪。如果张雅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伤害了她，却故意把恨转移到江译身上，那她的城府，远比想象中要深。
下午，张雅的律师来了。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，递过来份文件，说是张雅要求江译赔偿她的精神损失，否则就把那段“酒吧视频”公之于众。
“视频里有什么？”江译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律师推了推眼镜，语气公式化：“我的当事人说，视频能证明江先生三年前对她有过侵犯行为。如果公之于众，对江先生和苏小姐的声誉，都会有很大影响。”
苏晚的指尖猛地收紧，指甲掐进掌心。侵犯？张雅竟然敢这么说？
“让她告。”苏晚突然开口，眼神冷得像刀，“我们奉陪到底。但如果她敢把伪造的视频发出去，我们就告她诽谤，让她牢底坐穿。”
律师的脸色变了变，大概没料到她会这么强硬。“苏小姐，何必把事情闹大？我的当事人只是想要个说法。”
“说法？”江译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“三年前她撒谎陷害我，现在又拿伪造的视频威胁，这就是她想要的说法？告诉张雅，有本事就放马过来，我江译奉陪到底！”
律师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半步，拿起文件匆匆走了。苏晚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里那道裂痕，似乎又被愤怒填满了。
“你真的不怕她把视频发出来？”苏晚看向江译，眼神里带着点担忧。
“不怕。”江译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温度很暖，“周特助己经查到，那段视频是她用剪辑软件合成的，根本经不起推敲。她不敢发，只是在吓唬我们。”
苏晚的心里松了口气，却又有种隐隐的不安。张雅费了这么多心思，难道就只是为了吓唬他们？
傍晚，李奶奶来敲门，手里拿着个信封，说是张雅托人送来的，指名要苏晚看。“那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的，怎么净干些奇怪的事？”老人叹了口气，“晚晚，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苏晚拆开信封，里面是张照片和一张便签。照片上是个陌生的男人，眉眼间和张雅有几分相似，怀里抱着个婴儿，笑得很温柔。便签上是张雅的字迹：“这是我哥和我侄子。我哥三年前出车祸去世了，侄子现在重病住院，需要很多钱。苏晚，我知道错了，求你让江译帮帮我，只要他肯出钱，我保证再也不打扰你们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张雅有个哥哥？还去世了？
“周特助没查到她有哥哥。”江译凑过来看了照片，眉头皱了起来，“她的资料里显示，她是独生女。”
又是谎言。苏晚把照片和便签揉成一团，扔进垃圾桶。“她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“也许……是真的缺钱。”江译的声音有些犹豫，“如果她侄子真的重病……”
“就算是真的，也不能用这种方式！”苏晚打断他，眼神里带着未消的愤怒，“她一次次撒谎，一次次陷害，我们凭什么帮她？”
江译没说话，只是看着垃圾桶里的纸团，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苏晚知道他心软，可这次，她不能再让他心软。有些错误，一旦原谅，就会被得寸进尺。
夜里，苏晚被窗外的动静吵醒。她走到窗边，看到江译站在院子里打电话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像是在跟谁争吵。“……我可以帮你，但你必须说实话……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……你哥哥的事，是不是真的……”
是张雅。他还是给她打电话了。
苏晚的心猛地一沉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。她转身回到床上，用被子蒙住头，却怎么也睡不着。江译的声音像根针，反复刺着她的心。他为什么就不能彻底对张雅狠一点？难道在他心里，张雅真的就这么重要？
不知过了多久，江译走进来，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。他坐在床边，小心翼翼地帮她掖了掖被角，指尖触到她的脸颊，发现她醒着。“怎么没睡？”
“你跟她聊得怎么样？”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，没看他。
江译的手僵在半空，沉默了片刻，才缓缓开口：“她说……视频确实是合成的。她侄子也是真的重病，需要五十万手术费。”
“所以，你打算帮她？”
“我……”江译的声音有些犹豫，“五十万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，如果能让她彻底消失，不再打扰我们……”
“江译！”苏晚猛地坐起来，看着他的眼睛，眼神里充满了失望，“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？这不是钱的事！这是原则问题！她用谎言和威胁来要钱，你这次帮了她，下次她还会用别的手段来逼你！”
“可她侄子是无辜的……”
“那我呢？”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我就该一次次被她伤害吗？江译，在你心里，到底是她重要，还是我重要？”
江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他抓住她的手，急切地解释：“晚晚，不是你想的那样！我只是想尽快解决这件事，让我们回到以前的生活！”
“我们回不去了。”苏晚甩开他的手，声音里带着种破碎的绝望，“江译，我累了。也许……我们真的不合适。”
这句话像把刀，狠狠插进江译心里。他看着苏晚决绝的眼神，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，变得陌生又遥远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发现所有语言都那么苍白无力。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，在两人之间投下道长长的阴影，像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苏晚看着他痛苦的脸，心里那道裂痕，终于彻底裂开了，再也无法愈合。
她知道，有些东西，一旦碎了，就再也拼不回去了。就像她和江译之间的信任，被张雅一次次的算计，彻底打碎了，只剩下满地的碎片，扎得人鲜血淋漓。
而这场由张雅掀起的风波，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，却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，给她和江译的关系，画上了一个残缺的句号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4KT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