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,刮过宁国公府光秃秃的枝桠。
李氏所居的正房荣安堂内,暖炉烧得正旺,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料的甜腻气息。
张妈妈躬着身子,正用一把小银勺,细致地为李氏挑拣着新贡的燕窝里的细毛。
她的动作熟练而恭敬,仿佛己经做过千百遍。
“夫人,您瞧瞧,这六小姐如今是越发得意了。”张妈妈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阴狠。
“安远侯府的老夫人竟亲自派人给她送东西,这眼看着,名声就要盖过咱们大小姐了。”
李氏用玳瑁长甲护指轻轻拨弄着茶碗的盖子,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。
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,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。”
张妈妈凑得更近了些,眼中闪着毒蛇般的光芒。
“夫人,要不老奴想个法子,让她再‘病’上一场?”
“这次保准让她病得起不来身,再也碍不着咱们的路。”
李氏的指尖微微一顿。
她看了一眼这个自她入府起便跟在身边的陪房妈妈,心中稍定。
张妈妈是她的心腹,是她最锋利的刀,也是她最忠诚的狗。
这些年,她手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,多半都是经由张妈妈去办的。
“此事不急。”李氏缓缓开口,“父亲如今正盯着她,现在动手,太过明显。”
“先让她得意几日,等风头过去,再寻机会不迟。”
张妈妈恭顺地应了声“是”,便不再多言,继续专注地伺候着。
主仆二人之间的默契,早己无需过多言语。
她们不知道,这番对话,被门外一个送炭火的小丫鬟,一字不落地听了去。
那小丫鬟垂着头,悄无声息地退下,转身便朝着苏未晚所住的偏僻小院走去。
苏未晚听完画春转述的话,脸上没有丝毫表情。
她只是静静地用帕子擦拭着一片新得的端砚,动作轻柔而专注。
张妈妈。
这颗扎在嫡母身边的毒牙,是时候拔掉了。
若不剪除这左膀右臂,李氏便永远有恃无恐。
而要对付张妈妈,最好的突破口,便是她那个嗜赌如命的宝贝儿子,张二狗。
此刻,京城一处昏暗的地下赌场里,乌烟瘴气,人声鼎沸。
张二狗双眼通红,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骰盅。
“开!开!开!”他嘶吼着,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。
骰盅揭开,是三个冰冷无情的“一”。
“豹子!通杀!”荷官面无表情地将张二狗面前最后几块碎银子划拉了过去。
张二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瘫倒在椅子上。
他输光了。
输光了从那个“神仙哥哥”那里得来的所有赏钱。
不仅如此,他还欠下了赌场一大笔印子钱。
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狞笑着走了过来,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。
“张二狗,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。我们老大的耐心,可是有限的。”
冰冷的刀锋,贴上了他的脸颊。
张二狗吓得魂飞魄散,连声求饶,“宽限几日,求求各位爷,再宽限几日!”
他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后巷,一顿拳打脚踢之后,被扔在冰冷的地上。
“三日之内,连本带利还不上,就准备用你那双招财手来抵吧!”
打手们扬长而去,只留下张二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他知道,那些人说得出,就做得到。
绝望之中,他能想到的唯一救星,还是那位“神仙哥哥”。
苏文远在后门处见到张二狗时,他正鬼鬼祟祟地西处张望。
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,衣衫褴褛,浑身散发着一股馊味。
“西……西少爷。”张二狗一见到苏文远,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,抱着他的腿大哭起来。
苏文远厌恶地皱了皱眉,但还是依着妹妹的吩咐,将他带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。
听完张二狗哭诉完自己的遭遇,苏文远冷哼一声。
“我妹妹早就提醒过你,小赌怡情,大赌伤身,你偏不听。”
“如今落到这步田地,也是你咎由自取。”
张二狗哭得更凶了,“西少爷,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,您再指点我一条明路吧!不然我真的要被人砍手了!”
苏文远沉默了半晌,似乎在犹豫。
这副样子,让张二狗心中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了起来。
“偷鸡摸狗的事情,终究是小道。”苏文远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丝蛊惑。
“府里下人们的月例,厨房的采买,能有多少油水?”
“要想弄大钱,还得从主子们的私库下手。”
张二狗的呼吸一滞。
“可……可主子们的库房,哪里是那么好进的……”他结结巴巴地说道。
苏文远瞥了他一眼,意味深长地笑了。
“别人自然是难如登天,但你……却有得天独厚的便利啊。”
“你母亲,不是掌管着夫人库房的钥匙吗?”
张二狗的眼睛猛地瞪大了,心跳如擂鼓。
他母亲张妈妈,确实掌管着李氏私库的钥匙,那里面,可都是夫人陪嫁过来的、真正的金山银山。
“不行不行!”他连连摇头,“那是我娘!我怎么能……”
“你娘?”苏文远冷笑一声,“你若被人砍了手,成了废人,你娘下半辈子靠谁?你若被人打死,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,岂不更惨?”
“你只需悄悄拿上一两件不起眼的东西,换了银子还上赌债,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,谁能知道?”
“夫人库房里的宝贝堆积如山,少了一两件,她自己都未必能察觉。”
苏文远的话,低配细狗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像魔鬼的低语,每一个字都敲在张二狗最脆弱的地方。
他既贪婪,又怕死。
一边是母亲的信任,一边是自己的小命和荣华富贵。
他的内心激烈地挣扎着,最终,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金钱的渴望,压倒了一切。
“……我……我该拿什么?”他的声音干涩而嘶哑。
苏文远凑到他耳边,低声说了几句。
“……那尊前朝的白玉观音,最是不起眼,也最是值钱……”
是夜,月黑风高。
张二狗趁着他娘熟睡,偷偷从她挂在腰间的钥匙串上,取下了那枚沉甸甸的黄铜钥匙。
他的手抖得厉害,几乎握不住。
他溜到荣安堂的后罩房,那里便是李氏的私库。
钥匙插入锁孔,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在寂静的夜里,显得格外刺耳。
他推开沉重的库房门,一股混杂着樟脑和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借着从门缝里透进的微弱月光,他看到满屋子的箱笼和架子,上面堆满了绫罗绸缎、金银器皿、古玩字画。
他按照苏文远的指点,很快便在一个角落的木架上,找到了那尊白玉观音。
观音像不过一尺来高,通体温润,雕工精美,在黑暗中泛着柔和的光。
他将玉观音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,心脏狂跳不止。
他正准备溜走,目光却又被旁边一个打开的箱子吸引了。
箱子里,是满满一箱赤金打造的头面首饰,在黑暗中闪烁着的光芒。
贪婪的念头一旦升起,便再也无法遏制。
他鬼迷心窍地伸出手,又抓了一把金簪和步摇,塞进了自己的衣袋。
就在他心满意足地准备关门离开时,库房的门,却“砰”的一声,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了!
火把的光亮瞬间照亮了整个库房,也照亮了张二狗惊恐万状的脸。
宁国公苏宏铁青着脸,站在门口,身后跟着一队手持棍棒的护院家丁。
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,死死地钉在张二狗和他怀里、口袋里那些明晃晃的赃物上。
“好!好一个家贼难防!”苏宏怒极反笑,声音冷得像冰。
张二狗腿一软,当场瘫倒在地,怀里的玉观音和口袋里的金簪摔了一地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这边的动静,很快便惊动了整个荣安堂。
李氏和张妈妈披着衣服,匆匆赶来。
当张妈妈看清库房里的情形,以及跪在地上的儿子时,她只觉得眼前一黑,险些晕厥过去。
“二狗!你……你这是做什么啊!”她撕心裂肺地喊道。
李氏看到那尊白玉观音时,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。
那是她最珍爱的一件陪嫁,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。
“老爷!这……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!”李氏强作镇定地说道。
苏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,“误会?人赃并获,你跟我说这是误会?”
“你治家不严,用人不当,竟让这等刁奴的儿子,偷到你的私库里来了!我宁国公府的脸,都被你丢尽了!”
张妈妈连滚带爬地跪到苏宏面前,拼命地磕头。
“国公爷饶命啊!都是老奴的错,是老奴教子无方!求您看在老奴伺候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,饶了他这一次吧!”
苏宏根本不理会她,只是对手下喝道:“将这个刁奴,给我拿下,送官查办!”
一听要送官,张妈妈彻底慌了。
偷盗主家财物,这可是重罪,不死也要脱层皮。
她猛地转身,跪行到李氏脚下,死死地抱住她的腿。
“夫人!夫人救命啊!求您救救二狗吧!他是老奴唯一的命根子啊!”
“老奴为您做了那么多事,为您背了那么多黑锅,您不能不管我们啊!”
她情急之下,竟将那些不该说的话也喊了出来。
李氏的脸色,瞬间由白转青,又由青转白。
她感受到了苏宏投来的、愈发冰冷和怀疑的目光。
她知道,此刻若为张妈妈求情,便是将自己也拖下水。
为了一个奴才,毁掉自己国公夫人的地位,绝不可能!
她的心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。
她抬起脚,猛地将张妈妈踹开。
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!自己教不好儿子,犯下这等滔天大罪,还想攀诬主子不成!”
她的声音尖利而刻薄,充满了撇清关系的急切。
“来人!将这个与逆子勾结、意图监守自盗的老奴,一并给我绑了!听凭国公爷处置!”
张妈妈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氏,看着这个她忠心耿耿伺候了一辈子的主子。
那张美丽的脸上,此刻写满了冰冷的绝情。
张妈妈的心,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。
她终于明白了。
在主子眼里,她这条忠心耿耿的狗,一旦没了用处,或者成了累赘,便可以随时被舍弃。
无尽的怨恨与悲凉涌上心头。
“李氏!你……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!”她凄厉地尖叫起来,“你不得好死!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”
护院们一拥而上,用破布堵住了她的嘴,将她和她那如泥的儿子,一同拖了出去。
荣安堂的庭院里,只剩下李氏煞白着脸,独自站在寒风中。
她失去了一个最得力的臂助,更在丈夫心中,被种下了一根怀疑的毒刺。
而远处那座僻静的小院里,苏未晚正临窗而坐。
她听着远处传来的、隐约的哭喊与喧闹声,缓缓地,为自己斟上了一杯温热的清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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