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十万两!”
这三个字,像三座沉重无比的大山,狠狠地,压在了福安堂里每一个人的心上。
赵晏的手,紧紧地攥着那本账册,指节因为用力,而捏得发白。
他的胸口,剧烈地起伏着,那双一向清冷的眼眸里,第一次,燃起了滔天的、无法遏制的怒火。
太夫人周氏,则瘫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,脸色灰败,嘴唇哆嗦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她只觉得,天,仿佛都要塌下来了。
周妈妈跪在厅堂中央,早己是魂飞魄散,汗如雨下。
她怎么也想不通,那本她亲自核验过的、天衣无缝的账册上,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“零”?
怎么会,出现如此荒谬绝伦的、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巨大窟窿?
“说!”赵晏的声音,不再是清冷,而是如同数九寒冬里,最凛冽的寒风,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杀意。
“这十万两,到底是怎么回事!”
“周妈妈!我安远侯府,待你不薄!你,就是这样,来回报我们侯府的吗!”
周妈妈的身子,抖如筛糠。
她知道,自己今日,是在劫难逃了。
可求生的本能,还是让她,做出了最后的、也最愚蠢的挣扎。
她猛地抬起头,用那双因为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,死死地,瞪着站在一旁的苏未晚。
她像一条被逼入绝境的疯狗,发出了凄厉的、垂死的嘶咬。
“是她!”
“是她陷害我的!”
“是世子妃!是她在这账本上,动了手脚!”
“老夫人!世子爷!你们要相信老奴啊!老奴在侯府伺候了一辈子,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!”
“定是她!定是她嫉妒老奴得您的信任,嫉妒老奴掌管着府中的大权!所以,才用了这等阴毒的计谋,来诬陷老奴!”
她百口莫辩,只能将所有的脏水,都泼向那个看似最无辜、也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人。
然而,她这番歇斯底里的攀咬,听在赵晏和太夫人的耳中,却只显得,那般的可笑,与苍白。
苏未晚,前些日子,刚刚被太夫人以“苛待下人”为由,收回了所有查账的权力,正大病卧床。
她又如何,能有机会,去接触到这本最终的总账?
反倒是她周妈妈,大权在握,是这本账册唯一的经手人与核验者。
这黑锅,怎么也甩不到苏未晚的头上去。
就在周妈妈还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“冤枉”时。
苏未晚,却缓缓地,走上前。
她的脸上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悲悯与无奈。
“周妈妈。”她的声音,很轻,很柔。
“事到如今,你,还要执迷不悟吗?”
她没有再与她争辩。
她只是从袖中,取出了一沓厚厚的、用油纸仔细包裹好的文书与供状。
她将那些东西,一一地,呈送到了太夫人的面前。
“母亲。”
“儿媳知道,您一向信任周妈妈。”
“儿媳也知道,您或许会觉得,是儿媳,在背后搬弄是非。”
“所以,儿媳,便将这些东西,都拿来了。”
“请母亲,亲自过目。”
“看过之后,您便会明白,这区区十万两的窟窿,对于周妈妈她们来说,或许,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。”
太夫人颤抖着手,接过了那些文书。
她展开第一份。
那上面,记录着的,是周妈妈的侄子,周大奎,名下的“福盛粮行”,是如何利用与侯府的特殊关系,常年压价收购侯府官粮,再高价转卖,从中牟取暴利的、详细账目。
每一笔交易,每一笔差价,都记录得清清楚楚。
太夫人的呼吸,开始变得急促。
她又展开第二份。
那上面,是“周记木坊”,是如何以远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,向侯府兜售木料,侵吞公款的、所有的票据与凭证。
太夫人的脸色,己经由铁青,转为了,一种死人般的灰白。
她继续往下看。
一份又一份,一桩又一桩。
全都是周妈妈的家人,亲戚,如何像水蛭一样,附着在侯府的各个产业之上,疯狂吸血的、铁一般的罪证!
而当她,看到最后那一份,关于周大奎,利用侯府的名义,在外头大放印子钱,逼得数户人家家破人亡的、沾满了血泪的供状时。
她只觉得,眼前一黑。
手中的那些文书,散落了一地。
她整个人,都向后倒去,幸亏被身后的冯妈妈,及时扶住。
“孽障!”
“真是,一群无法无天的孽障啊!”
她捂着胸口,大口地喘着粗气,声音里,充满了无尽的失望,与痛心。
周妈妈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些、她连做梦都想不到的罪证,整个人,都彻底地,傻了。
她不明白,这些被她们隐藏得天衣无缝的秘密,是如何,被这个苏氏,给挖了出来!
就在这时,书房的门,被从外面推开了。
采买管事吴贵,在两名外院管事的“陪同”下,走了进来。
他走到厅堂中央,对着赵晏和太夫人,重重地,跪了下去。
他没有看早己面如死灰的周妈妈一眼。
他只是从怀中,取出了一本小小的、黑色的账册。
“启禀世子爷,老夫人。”
“小的……小的有罪!”
“小的,愿意戴罪立功!将周妈妈一派,这些年来,所有贪墨的罪行,都一一交代清楚!”
他将那本黑色的账册,高高地,举过了头顶。
那上面,记录着的,是他们这个利益团体内部,每一次分赃的、最机密的账目。
谁拿了多少,谁又分了多少。
白纸黑字,铁证如山。
吴贵,这枚苏未晚早己埋下的、最关键的钉子。
在这一刻,终于,发挥出了它最致命的作用。
他就像压倒骆驼的,最后一根稻草。
将周妈妈所有的、最后的侥幸与辩解,都压得,粉身碎骨。
周妈妈瘫倒在地,发出了绝望的、如同野兽般的哀嚎。
她知道,自己,彻底完了。
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。
福安堂里,一片死寂。
所有的人,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,心中,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谁也没想到,这位平日里温和安静的世子妃,不出手则己。
一出手,竟是如此的雷霆万钧,如此的,不留余地!
她用最周密的布局,最详实的证据,将这个盘踞在侯府之中,数十年的贪腐毒瘤,给彻彻底底地,暴露在了阳光之下。
赵晏看着眼前的这一切,又看了看站在一旁,神情平静得,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的苏未晚。
他的心中,第一次,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,生出了一股发自内心的、深深的敬畏。
他知道,这场战争,从一开始,便全在她的掌控之中。
最终,还是太夫人,缓缓地,从那巨大的震惊与悲痛中,回过了神来。
她的脸上,仿佛在一瞬间,苍老了十岁。
她看着跪在地上,痛哭流涕的周妈妈,看着这个伺候了自己一辈子的、曾经最信任的陪房。
她的眼中,闪过了一丝不忍,一丝挣扎。
可最终,那丝不忍,还是被更强烈的、对侯府百年声誉的维护,给取代了。
她知道,此事,若不严惩,不足以平息府中的怨气。
更不足以,给她那个己经洞悉了一切的儿子,和那个手段通天的儿媳,一个交代。
她缓缓地,站起身。
声音,疲惫而沙哑。
“来人。”
两名身强体壮的护院,走了进来。
“将周妈妈,周大奎,以及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,都给我……”
她顿了顿,闭上了眼睛,一行浑浊的老泪,从她眼角,滑落。
“都给我,即刻,赶出侯府。”
“收回他们所有在府中的产业与田地,永不录用!”
“至于吴贵……”她看了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的、戴罪立功的管事,“念其有悔过之心,便……便从轻发落吧。”
这是她,作为这座府邸的最高掌权者,所能做出的、最后的裁决。
她没有将他们送官。
这是她,为了保全安远侯府最后一点脸面,所能做的、最大的包庇。
也是她,对自己这个跟了一辈子的旧臣,所能施舍的、最后的仁慈。
随着太夫人这道命令的下达。
周妈妈,这位曾经在侯府之中,权势滔天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事,便如同死狗一般,被拖了出去。
安远侯府,一个盘踞了数十年的、根深蒂固的旧势力,在这一天,被苏未晚,用最凌厉、也最彻底的方式,连根拔起,清除殆尽。
侯府的天,要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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