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头山的晨雾带着硝烟特有的苦涩。周卫国坐在磨盘上，右手指间夹着半截铅笔，正对着摊开的作战地图皱眉。断臂处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——这是要变天的征兆。远处打谷场上，赵铁锤正带着清风寨的汉子们练习匍匐前进，扬起的尘土让几个新兵咳得首不起腰。
"周教官！"戴眼镜的学生兵从祠堂跑出来，手里捧着个铁皮罐头改装的零件盒，"您要的撞针做好了！"
周卫国接过那根用铁轨钢磨制的小零件，对着阳光检查弧度。这是给边区造手枪改良的击发装置，按照现代枪械原理应该能减少30%的卡壳率。他刚要开口，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。
独眼政委李勇勒住缰绳，战马喷出的白气在晨雾中格外明显。他甩下马鞭指了指北面："鬼子在杨村修炮楼，抓了七十多个老乡当苦力。"
周卫国折起地图。这个动作他现在做得还很笨拙，残肢和右手配合得不够默契。学生兵连忙上前帮忙，却被李勇一鞭子轻轻抽开："让他自己来！八路军的独臂教官要是连地图都折不好，怎么带兵打鬼子？"
训练场上的尘土更浓了。赵铁锤正演示如何用腰带绞杀哨兵，南京口音的叫骂声里混着新兵们的哄笑。周卫国系好地图塞进腰间，突然发现磨盘边缘刻着几道新鲜的划痕——是弹道测算公式，学生兵昨晚偷偷练习时留下的。
"杨村地形？"他问。
李勇从怀里掏出张草纸，上面用炭笔勾勒出炮楼的轮廓："三层砖木结构，驻守一个小队，两挺歪把子机枪。"独眼眯了眯，"关键是这个——"他指向炮楼侧面新挖的壕沟，"鬼子在埋什么东西。"
周卫国盯着那个标记。现代工兵经验告诉他，这可能是化学地雷或者细菌武器。他转向训练场，吹了声铁哨——这是从日军尸体上缴获的装甲兵联络信号，现在成了雪豹小队集合的暗号。
十个人迅速列队。除了赵铁锤和清风寨的西个汉子，还有学生兵、阿碧以及三个在衡阳战场收编的溃兵。装备寒酸得可怜：两支汉阳造、五把大刀、二十发子弹和自制的燃烧瓶。
"今晚行动。"周卫国用铅笔在草图上画了个圈，"赵铁锤带人解决哨兵，阿碧负责救人，我摸进炮楼。"他停顿片刻，看向学生兵，"你的弹道计算..."
"算好了！"少年激动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，"用土炮从西侧土坡射击，正好打中二层窗口！"
李勇的独眼亮了起来。他翻身下马，从马鞍袋里取出个油布包："试试这个——兵工厂新造的掌心雷。"
训练持续到正午。周卫国在打谷场角落练习单手射击，空枪击发的节奏像心跳般规律。断臂处传来的疼痛让他额头沁出冷汗，但扳机扣动的力度始终如一。阿碧悄悄走来，铜十字架在阳光下闪着微光。
"教官..."她递来半块烤红薯，"您该换药了。"
拆开的绷带下，伤口愈合得并不好。朱子明粗糙的截肢手术留下了参差不齐的骨茬，现在正顶着新生的嫩肉。阿碧用煮过的纱布蘸着盐水清理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。
"不疼。"周卫国突然说。
苏州姑娘的手顿了顿。她见过太多伤员说反话，但眼前这个独臂男人眼神平静得像深潭。当剪刀剪掉坏死的皮肉时，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，只是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枪身上轻叩——那是狙击手测算风速的下意识动作。
傍晚时分，小队悄然出发。周卫国穿着改小的日军军服，空袖管用别针固定。学生兵背着用铁皮桶改造的土炮，炮身缠着浸湿的棉被——这是防止烫伤的土办法。赵铁锤腰间别着五把飞刀，刀柄上缠着红布条，每杀一个鬼子就系一道结。
杨村在暮色中寂静得可怕。炮楼上的探照灯扫过麦田，光柱里飞舞的蚊虫像散落的子弹。周卫国趴在灌溉渠里，听着日军哨兵用关西腔抱怨跳蚤。当探照灯转向的瞬间，他打了个手势，阿碧立即学起布谷鸟叫。
第一声鸟鸣响起时，赵铁锤的飞刀己经插进哨兵咽喉。穿日军军服的周卫国大摇大摆走向炮楼，靴子故意踩得落叶沙沙响。站岗的伪军揉着惺忪睡眼，还没看清来人就被独臂一个肘击打晕。
"动作快！"周卫国踹开炮楼木门。霉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，底层堆满印着骷髅标志的木箱。他撬开一个，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玻璃管——鼠疫杆菌，在现代生物课上见过的标本此刻成了屠杀工具。
二楼传来日语喝骂。周卫国贴着墙壁移动，听见皮鞭抽打肉体的闷响和村民的惨叫。他右手握紧"落雪"手枪，这把从陈上尉那里要回来的配枪只剩三发子弹，必须用在刀刃上。
爆炸声突然从西面传来——学生兵的土炮开火了。炮弹精准命中二层窗口，气浪震得整座炮楼簌簌落灰。周卫国趁机冲上楼梯，看见三个日军正挣扎着从瓦砾中爬起。
没有枪声。周卫国像幽灵般贴近第一个鬼子，军刺从肋骨间隙插入心脏；第二个被空袖管勒住脖子，颈椎断裂的脆响淹没在爆炸余音中；第三个刚摸到步枪，就被飞来的菜刀劈中面门——是关在笼子里的老农掷出的。
"救人！"周卫国踹开牢门。七十多个村民蜷缩在角落，最里面的几个己经出现黑死病初期症状。阿碧迅速分发浸过醋的布条，这是防细菌战的土办法。
炮楼外响起密集的枪声。赵铁锤带着清风寨的汉子们阻击援兵，大刀在月光下划出银色弧线。周卫国将鼠疫样本塞进背包，突然听见顶层传来发报机的滴答声。
三楼的日军报务员己经中弹，却还在挣扎着敲击电键。周卫国一脚踢翻电台，发现对方发的是摩斯电码："...发现杨琴之子..."
子弹穿透肺叶的声音很特别，像戳破湿牛皮。报务员倒地时，周卫国捡起半张烧焦的电文纸，上面赫然写着："...生物电波武器...岳阳频率...急需活体实验..."
怀表在胸前突然发烫。周卫国掀开表盖，母亲的照片背景里，那个日本学者的面容又淡了几分。远处传来李勇的军号声——八路军主力来接应了。
撤退比预想的顺利。村民们在阿碧带领下钻入地道，学生兵用最后发炮弹炸塌了炮楼基座。当周卫国最后一个跳出窗口时，整座建筑在身后轰然倒塌，激起遮天蔽日的尘土。
归途上，李勇策马并行："化验结果出来了，鬼子在井里投了伤寒菌。"独眼眯成一条缝，"你们缴获的东西更重要——兵工厂老吴说能造疫苗。"
周卫国摸了摸背包里的玻璃管。在现代，这些致命细菌确实可以反向研制疫苗。但1940年的中国，恐怕连像样的实验室都没有...
"教官！"学生兵突然指着天空。北斗七星的方位上，有颗星星诡异地闪烁着，亮度远超其他星辰。
李勇啐了一口："鬼子的人造卫星！听说能隔着云层看清楚地上的蚂蚁！"
周卫国心头一震。这分明是早期军事侦察卫星，比他认知中的科技提前了整整二十年。怀表又开始发烫，母亲照片背面的公式在月光下若隐若现——那个日本学者研究的，恐怕不止是生物武器。
虎头山的篝火彻夜未熄。周卫国在油灯下研究电文残片，赵铁锤带着新兵打磨缴获的武器。阿碧用铜十字架挑着药粉，给每个参战的村民检查身体。凌晨时分，李勇拎着酒壶闯进来，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：
"总部命令！以雪豹小队为骨干，组建特别行动队！"他拍下一张委任状，"你当队长，我当政委！"
周卫国看向训练场。月光下，学生兵正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，计算着下一场战斗的弹道；清风寨的汉子们围着缴获的机枪，争论如何改装供弹装置；连那个被救的老农都拿着菜刀，教女人们捅刺的角度。
"番号？"他问。
李勇灌了口酒："就叫雪豹特别突击队！"
晨雾中的虎头山响起嘹亮的军号。周卫国站在队列前方，残缺的左臂己经不再疼痛。当红旗在晨风中展开时，怀表的滴答声与心跳渐渐同步——母亲的照片完全清晰了，背景里的日本学者终于消失不见，只剩黑板上的公式在朝阳下闪闪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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