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雨来得急，豆大的雨点砸在漱芳斋的芭蕉叶上，噼啪作响，倒像是谁在耳边敲着小鼓。廊下的积水漫过青砖，倒映着廊柱上挂着的湿漉漉的灯笼，红绸穗子垂在水里，晕开一圈圈淡红的涟漪。
小燕子坐在书房的梨木桌前，手里那支粗毛笔蘸了墨，悬在描红纸上迟迟未落。纸上“明”字的日字旁写得歪歪扭扭，像个缺了角的太阳，墨迹在纸边洇开，活像被雨水泡烂的蛛网。
“格格，您这字越写越有模样了。”金锁捧着个白瓷碗进来，碗里是刚炖好的冰糖雪梨，甜香混着雨气飘过来，“您都盯了这纸半个时辰了，先歇歇，喝点东西暖暖身子。”
小燕子放下笔，指尖在冰凉的笔杆上蹭了蹭，抬头看窗外。雨幕把远处的宫墙糊成一片灰影，只有檐角的铜铃在雨里晃，偶尔发出一两声闷响。“这雨怕是要下到夜里去。”她轻声说，像是在跟自己说话。
金锁把碗放在桌上，刚要说话，就见小蚊子顶着个破草帽，从雨里窜进来，帽檐的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，滴在青石板上，溅起小水花。“乖乖隆滴咚！五阿哥又派人来了！”他摘下草帽，甩了甩上面的水，“说是给格格送了新熬的膝盖药，还有一匣子茯苓饼，说是御膳房刚出炉的。”
小燕子没回头，目光还落在窗外的雨帘上，声音淡得像水：“让他拿走。”
“可那太监说……”小蚊子挠了挠头，“说五阿哥特意嘱咐，这药是他盯着太医熬的，非让您亲自收下不可。”
“我说，拿走。”小燕子拿起桌上的描红纸，对着光亮处看，纸页被墨渍浸得有些发皱，“要么，就扔去喂狗。”
金锁在一旁听着，眉头悄悄蹙起来。这几日五阿哥送来的东西，从精致的珠钗到香甜的点心，堆在偏殿的架子上，快能摆个小摊子了，可格格连看都没看过一眼。
正说着，院门口传来小桌子咋咋呼呼的声音，混着雨声飘进来：“我这招‘横扫千军’，专克你这路冒雨送信的！识相的就把东西留下，赶紧走人！”紧接着是小虫子“汪汪”两声狗叫，学得倒有几分像。
小燕子捏着描红纸的手指紧了紧，纸页被捏出几道褶子。她起身往门口走，青布鞋底踩在积水里，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院子里，小桌子正挥舞着根竹竿，对着个穿蓝布褂子的小太监比比划划，竹竿上还挂着片被打落的芭蕉叶。小凳子站在廊下，手里捧着本《西游记》，朗声念：“‘雨淋头似水银泻，作者“壹思田心”推荐阅读《重生还珠：尔泰的掌心月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泥满衣如墨汁泼’，这位公公，这般大雨还来送东西，真是‘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己’啊！”
那小太监怀里抱着个紫檀木匣子，被雨打得缩着脖子，看见小燕子出来，眼睛一亮，忙上前行礼：“还珠格格，这是五阿哥让奴才给您送来的药和点心，五阿哥说……”
“不必说了。”小燕子站在廊下的台阶上，雨丝被风卷着，打湿了她的袖口，“东西你带回，告诉五阿哥，我的膝盖好得很，不需要他的药。还有，往后不必再送任何东西来，漱芳斋容不下他的心意。”
小太监愣住了，怀里的木匣子显得格外沉。他抬头看小燕子，她的脸在雨雾里看得不太真切，只觉得那双眼睛亮得发冷，像淬了冰的珠子。
“可是格格……”
“滚。”小燕子轻轻吐出一个字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股子让人不敢违抗的劲儿。
小太监打了个哆嗦，抱着匣子，转身就往雨里跑，差点被门槛绊倒。
小桌子扔掉竹竿，凑到小燕子身边，拍着胸脯：“还是格格厉害！刚才那小子还嘴硬，说什么‘五阿哥的心意，谁敢不收’，我看他现在跑得比兔子还快！”
小虫子在一旁“吱吱”学了两声老鼠叫，逗得众人都笑了，只有小燕子没笑。她转身往回走，走到门口时，忽然停住脚，回头看偏殿的方向。那里的架子上，堆着永琪这几日送来的所有东西，像座小小的坟，埋着她前世的痴念。
“金锁，”她轻声说，“把偏殿那些东西，全给我搬到院子里来。”
“啊？”金锁一愣，“可是格格，外面还下着雨呢……”
“搬出来。”小燕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，“淋透了，就当是……给我前世的傻气，浇浇醒。”
小凳子闻言，放下书，叹了口气：“‘沉舟侧畔千帆过，病树前头万木春’，格格这是……要和过去做个了断啊。”
小蚊子缩了缩脖子，小声嘀咕：“乖乖隆滴咚，这雨下得这么大，搬出来不就全泡坏了？”
“泡坏了才好。”小燕子走进书房，拿起那支粗毛笔，在描红纸上重重落下，“泡坏了，就再也不会念想了。”
笔尖在纸上拖出长长的一横，墨汁淋漓，倒像是一道伤疤，划在过去与现在之间。窗外的雨还在下，芭蕉叶被打得瑟瑟发抖，可书房里的人，眼神却越来越亮，像雨过天晴后，从云缝里钻出来的那颗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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