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漱芳斋的窗纸就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红。小燕子昨夜睡得格外沉，醒来时竟没立刻想起自己己重生，首到指尖触到膝盖上的绷带，才猛地回神。窗外的梧桐叶被晨露打湿，绿得发亮，风一吹，簌簌落下几片，倒比昨日添了几分生气。
她起身时，金锁正踮着脚往廊下的花盆里挪菊苗。内务府领来的菊苗分了三色，黄的像金，白的像雪，还有几株紫中带墨，被小桌子戏称为“包公脸”。此刻它们被临时栽在粗陶盆里，歪歪扭扭的，倒有种野趣。
“格格，您醒了？”金锁首起身，围裙上沾了些泥土，“小桌子说这菊苗得晒晨露，我正给它们挪地方呢。”
小燕子走到廊下，弯腰打量那几株菊苗。最边上一株黄菊的花瓣沾了点泥，她伸手轻轻拂去，指尖触到带着凉意的花瓣，心里竟莫名安定。“这花儿看着不起眼，开出来定好看。”
“那是自然！”小桌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，手里还攥着个小铲子，“我小桌子经手的花草，没有不旺的！等开花了，我给它们扎个花架子，保证比御花园的还气派！”
“吹吧你就！”小蚊子嗤笑，手里捧着个白瓷瓶，“方才路过御花园，见五阿哥正指挥人搬花呢，说是要给淑芳斋送——乖乖隆滴咚，那牡丹开得比碗还大！”
小燕子的手顿了顿，没说话，只转身回屋。刚拿起桌上的《孙子兵法》，就听见院外传来永琪的声音，带着刻意的轻快：“小燕子，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！”
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，抬着个巨大的青花瓷缸，缸里栽着株姚黄牡丹，花瓣层层叠叠，艳得晃眼。“这是江南进贡的极品牡丹，皇阿玛赏了我两株，我想着你定喜欢，就给你送来了。”永琪走到小燕子面前，眼里带着期待，“我让人在院里给它砌个花台，保证年年开花给你看。”
小燕子的目光从牡丹上扫过，落在永琪那双沾了些泥土的靴子上——想来是他亲自指挥搬运的。前世她定会跳起来欢呼，可现在只觉得这牡丹艳俗得刺眼，像极了知画头上那支累丝金凤钗。
“多谢五阿哥好意。”她往后退了半步，拉开距离，“只是漱芳斋太小，容不下这等名贵的花。你还是搬回去吧，别糟践了好东西。”
永琪脸上的笑僵了：“你又何必跟我赌气？不喜欢牡丹？那我让人换别的来，你喜欢什么？月季？山茶？还是……”
“我什么都不喜欢。”小燕子打断他，目光落在廊下的粗陶盆上，“我这里有这些就够了。”
永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当看清那些歪歪扭扭的菊苗时，眉头瞬间拧起：“你放着极品牡丹不要，倒稀罕这些野菊花？小燕子，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理我？”
“五阿哥，”小燕子抬眼，晨光落在她脸上，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，“我不是在赌气。”她指了指那些菊苗，“它们虽不金贵，却是我自己要种的。就像日子，是自己过的，不是靠旁人送的牡丹撑场面的。”
永琪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，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。他看着小燕子平静的侧脸，看着她对那几株野草似的菊苗视若珍宝，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。
“好！好一个自己过的日子！”他猛地转身，踢到了脚边的石子，“这牡丹，你爱要不要！”
两个抬花缸的小太监吓得缩了缩脖子，不知该跟着走还是留下。永琪吼了句“搬走”，便大步流星地冲出漱芳斋，连廊下的小凳子想跟他说“牡丹虽好，不如东篱菊”都没来得及。
看着永琪的身影消失在拐角，小蚊子才小声嘀咕：“瓜不兮兮的，早知道格格不喜欢，还费这劲。”
“嘘——”金锁拉了他一把，却见小燕子正弯腰给菊苗浇水，嘴角竟带着点笑意。
“格格，您不气了？”金锁试探着问。
“气什么？”小燕子首起身，手里的水壶还在滴水，“他有他的牡丹，我有我的野菊，本就不是一路的。”
正说着，小虫子突然“啾啾”叫了两声，指着院门口。众人回头，只见紫薇提着个食盒站在那里，脸上带着担忧：“小燕子，我听尔康说……永琪又来找你了？”
小燕子拉着紫薇进了屋，给她倒了杯热茶：“别理他，我好得很。”她指了指桌上的《孙子兵法》，“你看，我正跟这书较劲呢。”
紫薇看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书，又看了看窗外忙着给菊苗搭架子的西大才子，忽然笑了：“我看你是真的变了。”
“是变了。”小燕子捧着茶杯，指尖传来暖意，“以前总想着抓住点什么，现在才明白，抓得越紧，丢得越快。倒不如种种花，看看书，来得自在。”
紫薇握住她的手，眼里闪着泪光：“你能这样想，我就放心了。”她打开食盒，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，“这是我亲手做的，你尝尝？”
小燕子拿起一块绿豆糕，入口清甜，正合心意。院外传来小桌子的吆喝：“我这招‘移花接木’怎么样？保证把菊苗养得比皇后的凤仙花还旺！”紧接着是小蚊子的嘲笑：“笨等儿，那叫‘培土固根’！”
屋内的两人相视而笑，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，落在书页上，落在茶盏里，也落在小燕子渐渐舒展的眉梢上。她知道永琪不会轻易放弃，深宫的风雨也从未停歇，但此刻看着廊下的菊苗，手里捧着温热的茶，身边坐着真心待她的人，忽然觉得，往后的路，就算难走，也定能走出几分属于自己的滋味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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