漱芳斋的午后总带着点慵懒。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，在青砖地上织出晃眼的光斑，廊下的粗陶盆里，几株菊苗被晒得微微耷拉着花瓣，倒显得更有精神了些。
紫薇坐在竹编的软榻上，手里拿着件未绣完的帕子，针脚细密地勾着几朵雏菊。她的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屋里——小燕子正临窗坐着，手里捧着本《孙子兵法》，眉头微蹙，像是在琢磨什么要紧的字句。窗棂的影子落在她脸上，一半明一半暗，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。
“紫薇格格，您看这土够不够？”小卓子蹲在菊苗旁，手里攥着把小铁铲，把土埂拍得实实的。他眼角的余光总往屋里瞟，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，连旁边模仿蜜蜂叫的小虫子都看出来了。
紫薇放下帕子，指尖捻着根丝线：“够了。你今日怎么总走神？”
小卓子首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泥，嘿嘿笑了两声，露出点为难的神色：“奴才……奴才是觉得，还珠格格这几日，实在太不一样了。”
“哦？”紫薇抬眉，示意他往下说。
“您想啊，”小卓子往屋里瞥了眼，声音压得低低的，“以前的格格，哪待得住？不是拉着五阿哥去跑马，就是带着我们几个上树掏鸟窝、下河摸鱼，院里天天跟开庙会似的。可这几日呢？”
他伸手指了指屋里的小燕子，又指了指脚边的菊苗：“除了给这些花儿浇水，就抱着书看。方才小桌子说要练‘横扫千军’给她看，换作从前，格格早跳起来叫好，说不定还会抢过木棍跟他对打，今儿个却只淡淡说了句‘别砸着菊苗’……”
小虫子在一旁听着，也停下模仿鸟叫，“啾啾”两声，像是在附和。
小卓子又道：“不光是我，小蚊子他们也念叨呢。昨儿五阿哥送那么大盆牡丹来，金贵得跟什么似的，格格竟连正眼都没多看，就给退回去了。换作从前，她早抱着花盆转圈了。我们……我们都觉得，这不像从前的格格了。”
他说“我们”时，特意加重了语气，眼神里带着“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”的恳切。
紫薇望着屋里那个安静的身影，指尖的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。她怎么会没察觉？只是小燕子的变化，不是突兀的怪异，而是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，褪去了浮躁，多了层沉淀后的清明。
“傻小子，”紫薇笑了笑，语气温和，“人总是要长大的。你家格格前些日子受了罚，想通了些事，沉下心来养伤、读书，是好事。”
“可也太沉了……”小卓子挠挠头，“方才我进院，听见她在念‘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’，这要是搁从前，她准会说‘打仗哪有爬树有意思’……”
这话逗得紫薇笑出了声，屋里的小燕子似乎听到动静，抬起头朝廊下望了一眼。她的目光掠过小卓子，落在紫薇身上，嘴角弯了弯，露出点浅淡的笑意，随即又低下头去看书。
那笑容很轻，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小卓子心里漾起圈涟漪。他忽然觉得，这样的格格虽静，却比从前多了点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“行了，别瞎琢磨了。”紫薇拿起帕子，继续绣花，“格格好好的，比什么都强。快去帮小桌子他们把花架子搭起来，别等会儿太阳落了。”
“哎！”小卓子应了声，心里的困惑消了大半，转身招呼小虫子一起搬竹竿。
阳光渐渐西斜，把廊下的影子拉得更长。屋里的书页偶尔翻动，院里传来小桌子他们敲打竹竿的声响，还有小蚊子时不时冒出的“笨等儿”“瓜不兮兮”的笑骂声。
小燕子放下书，望着窗外这热闹又安稳的景象，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的字。她知道自己变了，也知道旁人会觉得奇怪，但这又何妨？
至少这一世，她不用再围着谁转，不用再为不值得的人耗尽心力。她可以守着自己的菊苗，读自己的书，护着身边这些真心待她的人，这样就很好。
窗外的菊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，像是在为她的新生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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