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，一点点漫过漱芳斋的檐角。廊下挂着的羊角宫灯被点亮，昏黄的光透过细纱，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花纹，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暖意。
小燕子坐在窗边的软榻上，手里捧着本《孙子兵法》，指尖无意识地着“兵者，诡道也”几个字。窗外的菊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，叶片上的水珠被灯光照得亮晶晶的，像落了满地的碎星。
“格格，该用晚膳了。”金锁端着个描金漆盘进来，里面摆着两碟小菜：一碟凉拌黄瓜，一碟酱萝卜，还有碗糙米饭。“厨房炖了乌鸡汤，说是给您补膝盖的，我盛了一碗来。”
小燕子放下书，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：“放着吧，我不饿。”她的目光又落回书页上，眉头微蹙，像是在琢磨什么。
金锁把汤碗放在桌上，看着她清瘦了些的侧脸，忍不住道：“格格，您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，再这样下去，身子该扛不住了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小燕子淡淡应着，视线却没离开书页，“你看这句，‘利而诱之，乱而取之’，是不是说……遇到贪心的人，就用好处引诱他；遇到混乱的局面，就趁机取胜？”
金锁哪懂这些，只挠了挠头：“格格说的是。”她转身想出去，却被院门口的动静拦住。
小蚊子提着个食盒，一路小跑进来，嘴里还嚷嚷着：“乖乖隆滴咚！五阿哥真是铁了心，这都戌时了，还让人送点心来！”
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，捧着个锦盒，见了小燕子，忙跪下请安：“还珠格格，五阿哥说您近日胃口不好，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些苏式点心，让您垫垫肚子。”
小燕子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，落在那锦盒上。盒盖是上好的云锦，绣着缠枝莲纹样，一看就价值不菲。她记得前世，永琪也总送这样精致的点心，那时她总像得了宝似的，拉着他一起分享，如今却只觉得这华贵有些刺眼。
“替我谢过五阿哥。”她声音平平，“点心就放着吧，我待会儿再吃。”
小太监愣了愣，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反应，嗫嚅着道：“五阿哥还说……若是您吃得合口，他明日再让人送些别的来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小燕子翻过一页书，语气里添了几分淡倦，“我近来不喜甜食，让他别费这个心了。”
小太监脸上的笑僵了，看看小燕子，又看看旁边的金锁，不知该接什么话。小蚊子在一旁看得首咋舌，凑到小太监耳边，小声嘀咕：“笨等儿，没看见我们格格正忙着吗？放下东西快走呗！”
小太监这才如梦初醒，放下锦盒，磕了个头就匆匆退了。
小蚊子看着他的背影，又转头看屋里静坐的小燕子，忍不住对刚进来的小桌子和小凳子挤眉弄眼：“你们瞧瞧，这才几日？五阿哥的点心都请不动咱们格格了！换作从前，她早跳起来抢了！”
小桌子正用布擦他那把宝贝木棍，闻言哼了一声：“那是！咱们格格如今可是要读兵法的人，哪还看得上那些小玩意儿？”他把木棍往肩上一扛，摆出个自以为威风的姿势，“等我把‘横扫千军’练熟了，说不定格格还会指点我几招呢！”
“就你？”小蚊子嗤笑，“上次跟小虫子打架，被他啄得满头包，还好意思提‘横扫千军’？瓜不兮兮的！”
小虫子在一旁听着，配合地学了声斗鸡的“咯咯”叫，惹得小桌子红了脸，举着木棍就要追打他。
“别闹了。”小燕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，不高，却带着种沉静的力量。
小桌子和小蚊子顿时停了手，吐了吐舌头，乖乖退到了廊下。
金锁端着汤碗走到小燕子面前，轻声道：“格格，还是喝点汤吧？凉了就不好喝了。”
小燕子抬头，看见她眼里的担忧，心里微暖，接过汤碗：“你也没吃吧？一起坐下吃点。”
“这不合规矩……”金锁有些犹豫。
“规矩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”小燕子舀了一勺汤，吹了吹，“在我这儿，没那么多规矩。”
金锁这才依言坐下，拿起筷子小口吃着饭。
院外的风渐渐大了些，吹得宫灯轻轻摇晃，光影在墙上忽明忽暗。小桌子他们不知在嘀咕什么，偶尔传来几声压低的笑，倒让这安静的院子多了些生气。
小燕子喝着汤，目光落在窗外那几株菊苗上。夜色里看不清它们的颜色，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，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。她知道，自己的变化让很多人不解，甚至不安，但这又何妨？
至少这一世，她不用再为了讨谁的欢心，刻意藏起自己的棱角；不用再为了不值得的人，耗尽心力去学那些不喜欢的规矩。她可以安安静静地读自己的书，养自己的花，守着身边这些真心待她的人，这样就很好。
汤碗渐渐空了，暖意从胃里漫开，流到西肢百骸。小燕子放下碗，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——这一世的路，才刚刚开始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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