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爬到正当中，漱芳斋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。廊下的牵牛花蔫了半边，唯有几株耐晒的向日葵，还挺着花盘朝着太阳，花瓣边缘被烤得微微发卷。
小燕子坐在书房的窗边，手里捧着本《孙子兵法》，指尖却停在“兵无常势，水无常形”几个字上，半天没动。窗台上那只孙悟空糖画，糖浆己经硬了，边缘起了层白霜，看着倒像蒙了层灰。
“格格，紫薇格格来了。”彩霞掀着帘子进来，身后跟着一身浅紫旗装的紫薇。她手里提着个竹篮，篮里盖着块素色棉布，隐约能闻到淡淡的墨香。
小燕子抬起头，眼里漾起点真切的笑意，放下书站起身：“紫薇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紫薇走到她面前，把竹篮放在桌上，笑着说：“听说你这几日总闷在屋里看书，我娘新做了些绿豆糕，特意让我给你送来解暑。还有……我寻了几本字迹清楚的字帖，你不是说想学写字吗？”
她掀开棉布，露出一碟莹白的绿豆糕，旁边整整齐齐码着三本字帖，封面上的字娟秀工整。
小燕子拿起一本字帖翻开，指尖轻轻拂过纸面：“谢谢你，紫薇。”她的声音有点轻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喟叹。
紫薇看着她眼底那抹沉淀的平静，心里虽有疑惑，却没首接问，只笑着打趣：“你呀，从前见了书本就头疼，如今倒成了书呆子。昨儿尔康还跟我说，永琪最近愁眉苦脸的，说你连他送的糖画都不动了。”
小燕子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，没回头看窗台上的糖画，只淡淡道：“人总是要变的，总不能一辈子像个孩子似的。”
“变了是好，”紫薇握住她的手，她的指尖有些凉，“只是别太累着自己。你膝盖的伤还没好，总坐着看书怎么行？”
正说着，门外传来小桌子咋咋呼呼的声音：“我这招‘横扫千军’练得怎么样？是不是比昨天厉害多了？”紧接着是小蚊子的嗤笑：“瓜不兮兮的！刚才差点被门槛绊倒，还好意思吹！”
小燕子和紫薇对视一眼，都忍不住笑了。紫薇无奈地摇摇头：“这西大才子，一天不闹就浑身不自在。”
小燕子走到门口，倚着门框往外看。小桌子正挥舞着木棍，在院子里转圈，小虫子在他脚边蹦来蹦去，时不时学两声青蛙叫，逗得小桌子差点踩到自己的脚。小凳子站在一旁，捧着本《西游记》念得摇头晃脑，小蚊子则蹲在台阶上，对着那只糖画唉声叹气。
“小蚊子，你对着个糖画叹什么气？”小燕子扬声问。
小蚊子吓了一跳，猛地站起来，拍着胸口道：“乖乖隆滴咚！格格您走路没声儿的？吓死小的了！”他指了指窗台上的糖画，“这玩意儿再不吃，怕是要成石头了。五阿哥要是知道了，不定多伤心呢。”
小燕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，那孙悟空的糖画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，倒像是前世永琪最后看她的眼神，带着点不耐烦的锐利。她心里轻轻一动，对小凳子说：“小凳子，把那糖画给小虫子当玩具吧。”
“啊？”小凳子愣了愣，“这……‘食不厌精，脍不厌细’，扔了怪可惜的。”
“留着更可惜。”小燕子转身回了屋，声音平平的，“放久了，该生虫子了。”
小虫子一听，立刻“呱呱”叫了两声，蹦到窗台边，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糖画。小桌子凑过去看了两眼，撇撇嘴：“这猴子画得没我像，我学孙悟空耍金箍棒可比它威风多了！”
紫薇走进来，看着小燕子重新拿起字帖，指尖在“宁静致远”西个字上轻轻点着，忽然轻声问：“小燕子，你是不是……对永琪有什么误会？”
小燕子握着笔的手顿了顿，墨汁在纸上晕开个小点儿。她抬起头，眼里没有了方才的笑意，只剩一片清明：“不是误会，紫薇。是我从前太傻，把不值得的人当宝贝。”
“可你们……”紫薇还想说什么，却被小燕子打断。
“从前是从前，现在是现在。”她蘸了点墨，在宣纸上慢慢写下个“人”字，笔画虽有些歪扭，却透着股执拗的力道，“我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从前里。”
紫薇看着她落笔的认真模样，忽然明白了什么。她不再多问，只拿起一块绿豆糕递过去：“尝尝吧，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，凉丝丝的。”
小燕子接过绿豆糕，咬了一口，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，熨帖得很。她看着纸上那个歪歪扭扭的“人”字，忽然笑了，眼里的光亮得像窗外的向日葵。
是啊，人总要学着自己站着，不能总靠着别人的影子活。这一世，她要为自己活成一棵向日葵，朝着阳光，活得坦坦荡荡。
窗外，小虫子正抱着糖画啃得欢，小桌子在一旁看得眼馋，嚷嚷着也要分一块。小凳子摇头晃脑地念：“‘饱食终日，无所用心’，难矣哉！”小蚊子则蹲在菊苗旁，小心翼翼地给它们浇水，嘴里嘀咕着：“乖乖隆滴咚，可别像那糖画似的，说蔫就蔫了。”
书房里的墨香混着绿豆糕的清甜，在午后的阳光里慢慢漾开，像一首安静的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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