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：门外的风暴
“你们餐馆的那个女人……想闯上来，被门卫老赵拦住了。”
沈教授平淡的话语，像一道冰冷的闪电，瞬间劈散了李优多刚刚升起的、脆弱不堪的喜悦。她脸上那丝因激动而泛起的红晕骤然褪去，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，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，深潭般的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！
她来了！老板娘到底还是找来了！
那个声音尖利、算计刻薄、将她的尊严和劳力都压榨到极致的女人！那个代表着冰冷现实和沉重债务的女人！
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灌顶，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，刚刚平复一些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混乱，肋下的闷痛骤然加剧！
“她……她……”李优多想说什么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，眼泪再次汹涌而出，这一次，纯粹是吓的。
站在门口的陈三也听到了这句话，脸上的喜悦瞬间冻结，变成了同样的惊慌失措。他手里的铝制饭盒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温热的粥洒了一地，但他浑然不觉，只是猛地扭头看向门口，仿佛老板娘下一秒就会挥舞着指甲冲进来。
“教……教授……那……那咋办？！”陈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，手足无措地看向沈教授，又看看床上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李优多，急得原地打转。
与他们的惊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教授的平静。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门口，目光依旧落在李优多身上，眼神里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，似乎能稍稍稳住那即将崩溃的情绪。
“不用担心。”沈教授的声音依旧不高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效果，“这里是大学校医院，有规章制度。门卫不会让她随意闯进来打扰病人休息。”
他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，却莫名地给人一种“规则在此，不容逾越”的信心。
但李优多和陈三的恐惧并未因此消散。他们太了解老板娘的泼辣和难缠，规则和道理在她那里往往行不通。门卫能拦得住一时，能拦得住一天吗？她会不会在校门口大吵大闹？会不会想出别的办法？
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恐惧，楼下隐约传来一阵提高了音量的、尖锐的女声争吵，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，但那特有的、不依不饶的腔调，分明就是老板娘！
李优多的身体猛地一颤，下意识地就想蜷缩起来，却被伤处的剧痛狠狠阻止，只能无力地瘫在床上，绝望地闭上眼睛，眼泪流得更凶。那声音像魔咒一样钻入她的耳朵，唤醒了她过去一个多月里所有被斥责、被刁难、被克扣工钱的痛苦记忆。
陈三的脸色也变得铁青，双拳不自觉地握紧，又无力地松开。他看向沈教授，眼神里充满了乞求。
沈教授静静地听了片刻楼下的动静，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他转向陈三，语气平稳地吩咐：“陈三同志，麻烦你下去一趟，告诉门卫老赵，就说是我说的，无关人员不得在医院区域喧哗滋扰，影响病人休养。如果对方不听劝阻，坚持闹事，可以联系校保卫处依法处理。”
他的话语清晰、冷静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，仿佛在部署一场早己预料到的战役。
陈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，连连点头：“哎！好！俺这就去！俺这就去！”他像是领了军令的士兵，也顾不上地上的狼藉，转身就冲出了处置室，脚步声咚咚地消失在走廊里。
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沈教授和李优多。
楼下的争吵声似乎并没有因为陈三的下去而立刻停止，反而似乎更加激烈了一些，隐约能听到老板娘拔高了嗓门的叫嚷：“……我找我的人！你们凭什么拦着！那个死丫头偷懒耍滑躲到这里来！工钱还没结呢！让她出来！”
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李优多的心上。她死死咬着被子的一角，不让自己哭出声，身体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沈教授走到窗边，向下望了一眼，然后又平静地走回床边。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，只是拉过那张唯一的凳子，坐了下来。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，仿佛楼下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暴与他无关，又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宣告——我在这里。
他的存在本身，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，将门外那个喧嚣、冰冷、充满恶意的世界，暂时隔绝开来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楼下的争吵声时而激烈，时而低沉，最终，在一阵似乎是校保卫处人员介入的、更严厉的呵斥和交涉声中，渐渐地平息、远去了。
走廊里传来陈三略显急促的脚步声。他推门进来，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如释重负，额头上还有汗珠。
“走……走了……”他喘着气，对沈教授说，“保卫处的人来了……把她劝走了……说再闹就报警……她……她骂骂咧咧地走了……说……说没完……”
虽然人走了，但那句“没完”，像一把悬空的利剑，依旧让人心惊胆战。
李优多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，但心底的恐惧和不安却丝毫未减。她知道老板娘的性格，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。
沈教授点了点头，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。“我知道了。”他站起身，对李优多说，“你安心休息，不会再有人上来打扰你。”
他走到床头柜边，拿起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，又加写了一行字，然后递给惊魂未定的陈三：“这是我的办公室电话和家里电话。如果再有任何情况，无论什么时候，打这两个电话。”
陈三如同接过护身符一样，双手颤抖地接了过来，紧紧攥在手心。
沈教授又看了一眼李优多，她的脸色依旧苍白，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惊恐和挥之不去的忧虑。
“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，李优多同学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平静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，“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和恢复体力。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，才能面对外面的一切。”
他的话像一盆冷水，浇灭了部分无用的恐慌，却也让更深的无力感浮现出来。强大？她如何强大？她只是一个躺在病床上、连自理都困难的伤者。
沈教授没有再多说，转身离开了。他的背影依旧清瘦挺拔，步伐沉稳，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，不过是拂过水面的一片落叶。
处置室里再次恢复寂静。
地上的粥渍还在，散发着淡淡的食物气味。楼下的喧嚣远去，仿佛从未发生。但空气中，却弥漫着比之前更加沉重和不安的气息。
短暂的庇护所外，风暴只是暂时退却，并未消失。
李优多呆呆地望着天花板，沈教授最后那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。
“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……”
强大？
她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，移动了一下那只没有输液的、依旧有些溃烂的左手，慢慢地，攥成了拳头。
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嫩肉，带来清晰的刺痛。
这刺痛，和她肋间的剧痛、喉咙的灼痛、以及心底那巨大的恐惧和不安交织在一起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极其复杂的情绪，在那双深潭般的眼底缓缓积聚。不仅仅是恐惧，不仅仅是感激，不仅仅是对疼痛的忍耐……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，悄然滋生的、极其微弱的……不甘。
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，将房间的影子拉长。
白昼即将过去。 而黑夜，或许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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