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:微光初显
沈教授的话音落下,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最后一颗石子,余韵之后,便是彻底的沉寂。
“什么时候,能把你想到的‘思路’,用严谨的数学语言完整地推导出来,哪怕只是推导出一小步——什么时候再过来。”
这句话在李优多耳边回荡,清晰而冰冷,像一道明确的边界线。它意味着她暂时失去了踏入这间书房的资格,失去了在沈教授身边整理笔记、翻阅期刊、甚至获得那寥寥数语却价值千金的点拨的机会。除非,她能凭自己之力,在那道深奥的难题上,真正地前进哪怕微小的一步。
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与那个答案之间的巨大鸿沟。
她默默地走到椅子旁,小心地收起那张写满她潦草演算和最终猜想的稿纸,仿佛收起一份沉重的判决书。然后,她开始整理散落在小几上的那几本旧期刊和沈教授的部分笔记。动作有些缓慢,因为肋下的疼痛,也因为心头的滞重。
沈教授没有再抬头,也没有再说一个字。他重新沉浸入自己的工作,台灯的光芒只照亮他面前的一隅,将他与周围的世界,包括正默默收拾东西的李优多,清晰地隔绝开来。
那种熟悉的、令人压抑的疏离感又回来了,甚至比之前更甚。
李优多将期刊和笔记小心地抱在怀里,分量不轻,坠得她受伤的胸口隐隐作痛。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堆满书籍的书桌和那个沉默的身影,低声说:“沈教授,那我…先回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一个单音节从书桌后传来,没有任何情绪。
她转过身,抱着那一摞沉甸甸的纸张,一步一步,缓慢地走下楼梯。每下一步,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,像是在为她沉重的心情伴奏。
走出小楼,晚间的空气带着凉意扑面而来,让她因为紧张和专注而有些发烫的脸颊稍微舒适了一些。她抬头望了望天,墨蓝色的天幕上零星挂着几颗疏淡的星子,遥远而冷漠。
手里捏着那个装着工钱的薄信封,怀里抱着沉重的书刊,身体带着未愈的伤痛,心里压着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难题和一句“什么时候…再过来”的指令。
这就是她此刻的全部。
她没有立刻回出租屋,而是在路边的花坛边缘坐了下来。怀里的书刊放在膝上,她借着路灯昏黄的光,再次打开了那个信封,将里面的钱仔细细地数了一遍。
没错,数目确实比她应得的要多一些。多出来的部分,像是一种无声的封口费,或者说,是老板娘对“沈寄舟”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能量的畏惧和讨好。
这多出来的钱,并没有带来任何喜悦,反而像一块冰,贴在她的心口,提醒着这份“收获”背后那并不完全属于她自身的力量。她小心翼翼地将钱收好,这是父亲的药费,是妹妹的希望,是她梦想的基石,哪怕它的到来沾染着复杂的色彩,它也依旧是无比重要的。
休息了片刻,积攒了一些力气,她重新抱起那摞书刊,站起身,朝着城中村深处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走去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,一股霉味和隔壁炒菜的油烟味混合着涌入鼻腔。房间狭小逼仄,只有一张硬板床、一个破旧的桌子和一把椅子。灯泡瓦数很低,光线昏暗。
她将怀里的宝贝书刊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,仿佛放下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品。然后才疲惫地坐在床沿,轻轻揉着肋下闷痛的地方。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,但大脑却因为今晚经历的一切而异常清醒,甚至有些亢奋。
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期刊和笔记上,最后,定格在那张写着她大胆猜想的稿纸上。
“思路没有错。” “你的基础,配不上你的首觉。” “什么时候…再过来。”
沈教授的话语一句句在她脑海中回放。挫败感是真实的,那种被一眼看穿所有缺陷和不足的羞赧也是真实的。但奇异的是,一种更强烈的、不服输的火焰,却在心底悄悄燃起。
他承认了她的首觉。他说她的脑子不适合只待在框架里。
这是否意味着,在她自己都感到茫然和自卑的某个角落,确实存在着一种未被发掘的、或许值得雕琢的潜质?
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弱的火种,在冰冷的现实和沉重的压力下,顽强地闪烁着。
她深吸一口气,忍着身体的不适,挪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。她将那张稿纸在桌上铺平,目光再次投入那些复杂而美妙的符号之中。
这一次,不再是在沈教授书房里那种被审视的紧张和急于证明的焦虑,而是一种更为沉静、也更为孤独的审视。
她回想着沈教授指出的每一个问题:“试探函数选取不够巧妙”、“边界效应处理一塌糊涂”、“分布意义下的推导缺失”……
她需要书。需要更多、更基础的参考书来理解这些概念。她立刻想起了县城那家小小的旧书店,还有那个允许她免费看书的老板。也许,明天她应该去那里碰碰运气?
思路似乎又清晰了一点点。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,但至少,她隐约看到了几个需要去攻克的具体堡垒,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完全漫无目的地硬闯。
夜深了。
窗外城中村的喧嚣逐渐沉寂下来,只剩下偶尔的狗吠和远处模糊的车声。
房间里的灯光昏暗,映照着少女清瘦而专注的侧影。她伏在案前,铅笔在草稿纸上缓慢而执着地演算着,时而停顿,凝眉思索,时而快速写下几行,随即又重重划掉。
肋下的疼痛不时袭来,提醒她身体的极限。眼睛因为疲惫而酸涩。但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些公式。
她知道,以她现在的水平,可能很长很长时间都无法达到沈教授的要求。那道题,或许根本就不是她现在这个阶段应该触碰的。
但那句“什么时候再过来”,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,也像远方一座模糊的灯塔。
她不是为了立刻解出那道题。她是为了那个“再过去”的资格。
是为了能够重新踏入那个书房,重新沐浴在那沉默却精准的智慧之光下,重新获得翻阅那些高深期刊、整理那些珍贵笔记的机会。
那个机会,她不能失去。
所以,哪怕只能理解一点点,只能推进一步微乎其微的一小步,她也必须要去尝试。
这是一个人的战争。对手是她自身知识的贫瘠,是那道深奥的难题,也是沈教授那句冰冷的评估。
夜越来越深。桌上摊开的期刊和笔记,如同沉默的群山,而她,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山的愚公,用着最原始的工具,进行着最微不足道、却对自己意义非凡的挖掘。
窗外,一颗流星悄然划过墨蓝色的天幕,短暂地亮了一下,旋即湮灭。
无人看见。
但在那间昏暗的出租屋里,桌前的少女,仿佛捕捉到了那一丝微弱的光芒。她笔尖一顿,似乎在某条纠缠的思路上,终于找到了一线极其细微的缝隙。
她的眼睛,在疲惫中,再一次亮起了那种锐利而专注的光芒。
如同山风,穿透迷雾,虽微弱,却执着不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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