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把那半片烧焦的纸攥在手里,指腹一遍遍着残印的边角。天刚亮,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,就听见村口方向传来吵嚷声,像一锅煮沸的粥,咕嘟咕嘟往外冒泡。
她走出院子时,一群人己经围在荒地边上,林吴氏站在最前头,手里拄着根拐杖,嗓门比谁都大:“这地昨儿还好好的,今早怎么就烧了?谁不知道林姑娘最近神神叨叨挖土翻地,连库房的锁都丢了——这不是招灾是什么?”
王婶缩在人群里,声音发颤:“该不会……真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?”
“不干净?”林晚冷笑一声,径首走到田埂上,把袖袋里的纸片悄悄塞进腰带,“你们说我是灾星,那我问一句——这土,是死的,还是活的?”
她蹲下,从刚翻过的地方抓了把黑土,捏成团,在掌心轻轻一压。土团没散,反而结结实实贴在她手指上。
“三日前这地碰都碰不得,现在能种苗、能扎根。”她扬起手,让所有人都看见,“你们信鬼神,还是信手里的锄头?”
没人吭声。
林吴氏却嗤笑:“装神弄鬼!土能说话?它要是真活了,昨儿夜里咋不自己灭火?”
话音刚落,小白跐溜从林晚肩头跳下,一爪子拍在焦土上,鼻子猛嗅两下,打了个带火星的嗝。那口气喷在烧过的地表,焦黑的草根底下竟浮起一层极淡的青灰粉末。
“吱!”它尾巴一甩,“这味儿,跟库房钥匙一个样!”
林晚眼神一凛,弯腰捡起一小撮粉末,放进随身带的瓷瓶,又滴了点水进去晃了晃。水很快浑了,底沉淀出一层泛青的渣。
她举瓶对着光:“这土里有铜锈、碱渣,还有炼兵器剩下的废料。你们说我是灾星?可这毒,是从官家作坊流出来的。”
人群骚动起来。
“官家?那不是县衙管的?”
“难怪昨夜火起得蹊跷,就烧那一片刚翻好的地……”
林吴氏脸色变了变,嘴上却不饶人:“你少往官府头上扣脏水!没凭没据,谁信你?”
林晚没理她,只低头盯着那瓶浑水,心里一条线越拉越紧——库房失锁、毒土现官印、荒地半夜起火。这不是巧合,是有人想堵她的嘴,还想让她背锅。
她刚想开口,阿禾拄着拐从村道走来,脸色依旧发白,脚步却稳。他一眼就看见那片焦土,眉头狠狠一拧。
“姐。”他声音低,“火不是自然起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晚迎上去,压低嗓音,“绳子呢?”
“李叔收着,在火场边捡的,浸过油。”阿禾顿了顿,“还有……脚印,官靴的。”
林晚点头,目光扫过人群,落在林吴氏身上。她笑得难看,眼神却躲闪。
“回去。”她对阿禾说,“守着屋,别出来。”
“我不走。”阿禾握紧拐杖,“你被人围攻,我站你身后。”
林晚想骂他烦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她抬手揉了把他的头发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
“行,那你站远点,别动手。”她转身走向火场边缘,蹲下摸了摸焦土,指尖蹭到半截麻绳——粗糙、浸油,烧了一半,断口整齐,像是被人特意留下的。
她把绳子收进布包,低声对李叔说:“去查昨晚谁在村口晃过,尤其是穿官靴的。别声张。”
李叔点头要走,小白突然炸毛,一爪子拍她腿:“吱!有人来了!”
脚步声由远及近,两名村丁押着个穿灰袍的男人走来,那人袖口沾着泥,脸上却挂着笑,不慌不忙。
林晚一眼认出——县衙师爷。
她不动声色,走到田埂前站定。师爷被按在泥地里,膝盖磕得响,可脸上的笑一点没少。
“哟,林姑娘。”他抬头,声音慢悠悠,“这么巧,我路过查个火情,就被当成纵火犯了?”
林晚蹲下,指甲轻轻刮了刮他袖口的泥,捻了捻,又放进瓷瓶加水搅了搅。水一浑,青灰渣沉底,跟毒土样本一模一样。
她盯着他:“你烧的不是地,是证据。”
师爷眯眼:“哦?”
“库房的锁,是你撬的。”她声音不高,“工造局的残料,是你埋的。你怕村民翻地翻出真相,所以先烧一块,吓住大家——我说得对不对?”
师爷脸上的笑僵了一瞬,随即咧开嘴,露出一口黄牙:“林姑娘聪明。可惜啊……”
他忽然压低声音,像说悄悄话:“三日后征粮令就到,两百石,少一粒,烧的就不只是地了。”
林晚没动,心跳却像被铁钳夹住。
两百石?全村连口粮都不够,哪来的余粮?
她慢慢首起身,把瓷瓶举高,让所有人都看见:“这粉,是从他袖子上刮下来的。他烧地,是怕你们发现——这土里的毒,是官家作坊的废料!他们不敢明着来,就偷偷投毒,再借火吓人,逼我们交粮!”
人群炸了。
“官府投毒?!”
“咱们种的地有毒?那吃的粮……”
“我娃还小,不能吃毒米啊!”
林吴氏趁机往前一扑:“都听见没?是她惹来的祸!要不是她翻地,官府能来查?要不是她惹事,咱们能被征两百石?!”
几个长舌妇跟着起哄:“把她交出去!别连累全村!”
阿禾猛地往前一步,拐杖杵地,声音冷得像冰:“谁敢动她,先踩过我尸体。”
人群一静。
林晚却伸手把他拉到身后,拍了拍他肩膀,转头对村民说:“你们怕,我懂。但你们想想——我林晚种稻、种薯,哪一回让你们亏过?米娘娘的称号是你们给的,不是我抢的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沉下来:“现在有人想毁我们的地,逼我们交粮,还把脏水泼给我。你们要是觉得我该交出去,现在就动手。”
没人动。
王婶颤着声问:“那……那咱们真要交两百石?连种籽都不够……”
林晚看着她,又扫过一张张脸,最后落在阿禾身上。
“地不能停。”她说,“今晚加人守夜,轮班。改良土继续翻,苗出来一株,就多一分底气。”
她摸了摸小白的脑袋:“你,盯住村口和库房。”
小白甩尾巴,爪子一指村东:“吱!本大人今晚不睡觉!谁敢靠近,啃他脚趾头!”
人群慢慢散了,可空气里的火药味没散。
林晚站在荒地边上,手里还攥着那半截麻绳。绳结处有道细痕,像是被刀割过,整齐得不像火烧的。
她忽然想起什么,把绳子翻过来,对着光一照——内侧有极小的刻痕,歪歪扭扭拼出两个字:**丙炉**。
工造局·丙字炉。
她眼神一沉,把绳子塞进怀里。
天快黑了,风从村口刮进来,带着一股铁锈味。
小白蹲在她肩头,耳朵突然一动,鼻子猛嗅。
“吱!”它爪子一指库房墙根,“那边!有人翻墙!”
林晚抬眼望去,一道黑影正贴着墙根往里钻,动作熟练,像常来。
她没喊人,只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插,袖口一挽,迈步就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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