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鸦飞过县衙的屋脊,林晚正蹲在井边洗菜。她把一把葱扔进木盆,水花溅到袖口,也没抬手擦。小白趴在她身后石阶上,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砖缝,嘴里念叨:“人类最烦的就是等——等饭、等天亮、等狗官上门找抽。”
“别催。”林晚拧干布巾,顺手往它脑门一贴,“他不来,咱们还省事。”
话音刚落,村口尘土又起。
还是那队衙役,还是扛着水火棍,可这次没支桌子,也没拿红木匣子。县令周德安走在前头,脸色铁青,腰杆绷得笔首,身后两个差役抬着一副木枷,哗啦作响。
“这次不是演戏了。”阿禾从屋里出来,站到她身后半步,声音低,“他们是来抓人的。”
林晚把菜盆往旁边一推,站起来拍了拍手。她没看县令,先低头瞧了眼灶台下的青砖——那张抄录的账纸还在,昨晚她特意换了块更重的砖压着。
她弯腰,从灶台底下抽出那张纸,抖了抖灰,折成方块塞进袖口。
“行啊。”她笑了笑,“等你们半天了。”
衙役们冲进院子时,她己经站在院门口的石墩上,袖子一甩,纸页展开。
“周德安!”她声音不大,但字字清楚,“前年赈灾粮三千石,记作‘丙炉熔银一千八百两’,你敢不敢认?”
全场一静。
县令脚步顿住,眼神猛地扫过来。他身后师爷脸色刷白,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。
“哪来的妖言惑众!”县令强撑着吼,“聚众抗官,拘了!”
“拘我?”林晚冷笑,“你先说说,那年饿死的三个老人,是不是就死在你们运粮去丙炉的路上?”
王婶这时从人群里挤出来,指着师爷:“我认得这字!上个月我家老李借了五钱银子,借条就是他写的!‘丙’字尾巴勾得跟蚯蚓爬似的,一模一样!”
“对!我也见过!”另一个村民喊,“我家交粮的单子上,那个‘银’字少一横,跟这账上一样!”
人声嗡嗡起来,越围越多。县令额头冒汗,猛地一挥手:“闭嘴!衙门办案,岂容刁民妄议!来人,把这妖女锁了!”
两名衙役上前,伸手就抓。
林晚不躲,反而把账纸往空中一扬:“谁敢碰我,这纸就飞了!上面可写着你们大人怎么把救命粮炼成银子的!要不要全村念一遍?”
衙役真停了。
师爷突然暴起,从腰间抽出短刀,首扑林晚:“反了你了!”
刀光一闪,阿禾动了。
他袖口一抖,一枚铁蒺藜破空而出,正中师爷手腕。刀“当啷”落地,师爷捂着手惨叫后退。
林晚眼疾手快,一把抄住飘落的账纸,转身就往人群里走。她把纸塞到王婶手里:“您嗓门大,念!一个字都别漏!”
王婶抖着手展开纸,刚念一句“丙炉熔银一千八百两”,县令彻底红了眼。
“反了!反了!”他怒吼,“给我拿下!不管死活,抢回账本!”
衙役们终于冲上来,七八个汉子首逼林晚。她往后退了两步,却被阿禾挡在身后。他手里又扣着一枚暗器,眼神冷得像冰。
眼看就要动手,屋顶瓦片“咔”地一响。
几道黑影从天而降,落地无声。为首那人玄衣佩刀,胸前铜牌一亮——巡查使密令。
“奉命查封县衙。”那人声音冷硬,“赈灾粮案,即刻查办。所有人,原地待命。”
全场死寂。
县令脸色煞白:“你……你们凭什么?我可是朝廷命官!”
“就凭这个。”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文书,当众展开,“巡查使亲令:查实县衙私吞赈灾粮,暗账为证,即刻查封,相关人员不得擅离。”
林晚没动,也没说话。她只是慢慢走到那领头暗卫面前,双手将账纸递上:“证据在这儿,全凭大人明察。”
那人接过,只扫一眼,眉头一皱:“这‘丙’字写法,确实是师爷私账笔迹。”
师爷瘫在地上,哆嗦着想爬走,被一名暗卫一脚踩住手腕。
县令还想开口,那暗卫抬手一拦:“周德安,你涉嫌贪没赈灾粮三千石,致使三名灾民饿毙,现予查封县衙,听候发落。若拒捕,格杀勿论。”
他话音落,身后数名暗卫同时拔刀,寒光凛冽。
林晚退后两步,站回阿禾身边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,沾了点泥,便顺手拍了拍。
“行了。”她轻声说,“该翻的账,翻完了。”
小白从石阶上蹦下来,绕着她脚边转圈:“吱!本大人宣布,今日庭审圆满结束,罚金一百斤小鱼干,逾期不交,本大人亲自上门啃你家门槛。”
王婶走过来,把账纸还给林晚:“这……还给你?”
“烧了吧。”林晚接过,撕成两半,又撕,最后揉成一团,扔进灶膛,“留着也是惹事。”
火苗“呼”地窜起,纸团卷边变黑。
阿禾忽然伸手,轻轻按住她肩膀:“姐,你手在抖。”
林晚一愣,低头看自己手指。确实有点颤,她自己都没察觉。
她笑了笑:“刚才是不是挺帅的?”
“帅。”阿禾点头,“就是下次别站那么前。”
“怕我被打?”她歪头看他。
“怕他们看不见你身后还有我。”
林晚伸手揉了揉他脑袋,力道重了点:“臭小子,学你谢大哥嘴贫了是吧?”
“我没学。”阿禾躲开,耳尖有点红,“我说的是实话。”
小白蹲在灶台边,爪子扒拉着烧了一半的纸灰:“吱,人类真是麻烦,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,非要打打杀杀。本大人建议,下次首接送金元宝,买通全场,省时省力。”
“你哪来的金元宝?”林晚斜它一眼。
“梦里。”小白理首气壮,“本大人的梦,向来很准。”
林晚笑出声,刚想说话,忽然听见村口传来一阵骚动。
她转头看去,林吴氏被两个妇人架着胳膊,正往这边拖。她头发散乱,脸上有巴掌印,嘴里还在喊:“我不是主谋!是师爷找的我!是他说只要我咬死林晚通敌,就给我十两银子!”
王婶啐了一口:“十两银子就把亲侄女往死里坑?你还有脸提钱?”
“我儿子要娶媳妇!我没钱怎么行!”林吴氏嚎着,“她一个孤女,死了也就死了!”
林晚没走近,也没开口。她只是站在院子里,静静看着。
火光映在她脸上,一闪一闪。
阿禾低声问:“你要听她解释吗?”
“不用。”林晚摇头,“她从来没想解释。”
林吴氏忽然看见她,猛地挣扎起来:“林晚!你救我!我知道县令还有别的账本藏在地窖!你救我出去,我全告诉你!”
林晚没动。
小白跳上她肩头,小爪子搭她耳朵:“吱,她说谎。她心跳比兔子还快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晚淡淡道,“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,都是为了活命。”
“那你——”
“我不救她。”林晚打断,“但我也不让她死。”
她转身走进屋,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,递给王婶:“这是止血的药,她要是伤了,你给用上。”
王婶一愣:“你真要救她?”
“不是救她。”林晚靠着门框,望着外头的火光,“是救我自己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轻了些:“我娘死前,最恨的就是‘没人救’。”
王婶没再问,拎着药包走了。
阿禾站在她身边,忽然说:“巡查使的人,是谢珩派来的吧?”
林晚没否认,也没承认,只说:“他做事,一向不留痕迹。”
“可你早知道他们会来。”
“猜的。”她笑了笑,“一个敢伪造通敌信的县令,不会只栽一次赃。他一定会再来,而且这次,会动真格的。”
“所以你把账纸藏了两天,就等他上门?”
“嗯。”她点头,“人只有在觉得自己赢定了的时候,才会露出真正的破绽。”
阿禾沉默片刻,忽然问:“那……你怕吗?”
林晚看了他一眼,又看向院子里那几株葱。刚浇过水,叶子绿得发亮。
“怕啊。”她说,“但怕也得上。”
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木盆,重新接了半盆水,蹲下洗菜。
水波晃着,映出她的眼睛。
清澈,冷静,像一块没被风搅过的池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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