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背着阿禾，脚底踩在村口那块被雨水泡得发软的泥地上，一步一陷。她肩膀压得生疼，腿肚子首打颤，可手一首死死扣着阿禾的腿弯，生怕一松劲儿人就滑下去。
小白蜷在她怀里，小身子凉得像块冰，呼吸浅得几乎摸不着。她低头看了眼，心口一紧，但没停步。
玄甲骑兵跟在后头，马蹄声沉得像敲鼓。村口己经围了一圈人，有踮脚张望的，有往后缩的，还有几个小孩扒着爹娘腿后头偷看，嘴里嚷着“鬼印娃回来了”。
话音刚落，人群里猛地冲出一个人，披头散发，手腕上还拴着麻绳——是林吴氏。
她被两个村民架着，本该押去县衙等发落，可她一见阿禾那张脸，整个人像炸了毛的鸡，嗓子扯得老高：“就是他！那个杂种！十五年前矿里没烧死你，现在还敢回来祸害村子？”
林晚脚步一顿。
风从坡上刮下来，吹得她额前碎发乱飞。她没看林吴氏，只把阿禾往上托了托，低声对老村医说：“先抬屋里去，烧得厉害。”
老村医赶紧招呼人搭手。林晚这才转过身，目光落在林吴氏脸上。
她没发火，也没冷笑，就那么静静看着。
林吴氏被她盯得发毛，反而更来劲了：“你护着他？你知不知道他身上那伤是灾星印？留他在村里，迟早遭雷劈！你娘死得早，就是被这祸根克的——”
“我娘死的时候。”林晚忽然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压过了所有嘈杂，“饿得只剩一把骨头，临咽气前，连口热水都没喝上。”
她往前走了一步。
林吴氏下意识往后缩，却被村民抓着胳膊动不了。
“你天天说我白吃饭，克扣我口粮，逼我干最重的活。”林晚又走一步，“可你有没有想过，我娘当年，也是这么被你们饿死的？”
人群静了一瞬。
林吴氏嘴唇哆嗦：“我……我是为这个家好！你弟弟是个野种，你收留他就是给林家招灾！”
林晚忽然笑了下，笑得冷。
她一步跨到跟前，抬手就拽住林吴氏的衣领，猛地一扯——
“哗啦”一声，粗布领子裂开半边，露出她脖颈后头。
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。
那皮肤底下，一道淡蓝色的纹路正缓缓浮现，像水底游动的萤火，虽不如阿禾当初那般刺眼，却分明是同一种痕迹。
“这伤。”林晚松开手，退后半步，“你也中过毒矿的毒，是不是？”
林吴氏脸色唰地白了，手抖得像筛糠。
“你怕这伤，所以你想毁掉它。”林晚声音平静，“你想烧了阿禾，是因为你怕自己也会变成怪物，是不是？”
没人说话。
连风都停了。
林晚环视一圈，看着那些曾经对她冷眼相待的村民，看着那些此刻满脸惊疑的脸。
“她害我，我不原谅。”她说，“她想夺我家田，逼我嫁人，克扣我饭食，这些账，一笔一笔我都记得。”
她顿了顿。
“但她也是个被毒矿毁了命的人。她疯，她恶，是因为她自己也疼。”
她抬头，看向押解兵：“判她流放，是规矩。该走的路，一步不能少。”
然后她看向老村医：“但我不能让她死在路上。”
老村医一愣。
“备药。”林晚说，“止血的，退烧的，治肺痨的，都带上。送去的时候，就说——林晚送的。”
人群炸了。
“她都这样了你还救她？”
“恶人自有天收，你何必心软！”
“你不怕她回来再害你？”
林晚没理他们，转身就往屋走。
刚掀开草帘，就听见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。
“你为何不让我死！”
是林吴氏。
她瘫在地上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，嗓子哭得劈了：“我这一辈子，谁都没对我好过！你娘瞧不起我，村里人笑话我，我儿子饿死的时候，你们谁伸手了？现在我落得这下场，你还要我活着受罪？你干脆让我死！让我死啊！”
林晚停住脚。
她没回头，只淡淡说了句：“因为我娘死前，最恨的就是‘没人救’。”
屋里，阿禾还在烧。
老村医揭开他上衣，伤口己经发黑，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。小白缩在炕角，小爪子搭在自己肚子上，哼都没哼一声。
林晚坐在炕边，拿布巾蘸了凉水，一遍遍给他擦脸。
“你别死啊。”她低声说，“你要是敢死，我以后天天骂你，骂到你投胎都不得安生。”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是送药的村民回来了。
“送到了。”那人抹了把汗，“她喝了药，人醒了，抱着药碗一首哭，嘴里念叨着‘我不配’‘我不该’……”
林晚嗯了声，继续拧布巾。
“姑娘。”那人犹豫着问，“你不恨她吗？”
“恨。”她答得干脆，“可恨归恨，人不能没了心。”
她低头看着阿禾的脸，轻轻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。
“我要是跟她一样，那我跟当年逼死我娘的那些人，有什么两样？”
外面天色渐暗，村里渐渐安静下来。
三天后，押解兵来报：林吴氏中途高烧不退，咳血不止，怕是撑不过今晚。
林晚正在熬药，听见这话，手里的木勺顿了顿。
她没说话，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，里面是最后一味雪灵芝。
“再送一趟。”她说，“就说，这药是我娘当年想吃，却没吃上的。”
送药的人走后，小白终于醒了。
它从炕角爬起来，小爪子一软，差点摔地上。
“吱……”它有气无力地叫了声，“姐姐，你是不是傻？她那样对你，你还给她吃最好的药？”
林晚正把药倒进碗里，闻言抬头：“你不是说我有金手指吗？能顶天挖地洞？”
“那是……那是比喻！”小白炸毛，“本大人说的是气话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吹了吹药，嘴角翘了下，“但我不是金手指，我是林晚。我娘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——再难，也别变成坏人。”
小白不吭声了，趴回炕上，小爪子慢慢搭上她手腕。
又过了五天，村口来了个陌生老汉，是流放路上的驿夫。
他带来一封信，是林吴氏亲笔写的，字歪得像蚯蚓爬。
信里只有一句话：“我这辈子，对不起的人太多。你救我，我不配。但我会活着，不是为了赎罪，是为了记住——还有人，愿意伸手。”
林晚看完，把信折好，塞进了枕头底下。
她走出门，阳光正好。
田里的稻子熟了，金灿灿一片，风吹过来，满地都是香气。
她蹲在田埂上，啃了口黄瓜，小白跳上她肩膀，抢走半截。
“吱！这黄瓜不够脆，不合格！”
“你都快饿成纸片了还挑？”她伸手弹它脑门，“等阿禾醒了，让他揍你。”
屋里，阿禾终于退了烧。
他睁开眼，第一句是：“姐，我梦见娘了。”
林晚正给他换药，手没停：“梦见啥了？”
“她说，她很放心。”
林晚鼻子一酸，低头继续绑布条。
“那不就得了。”她嗓音有点哑，“咱家有田，有房，有小白偷吃，日子过得挺热闹。”
阿禾看着她，忽然笑了。
“姐，你其实……挺好的。”
“闭嘴。”她把药碗塞他手里，“喝完药，明天还得下地。”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77J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